安迪·瑟沃

摩托羅拉首席執行官格雷格·布朗(Greg Brown)稱之為他的“戰場升級”。
“那是2007年,摩托羅拉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時任首席運營官的布朗表示,“卡爾·伊坎(Carl Icahn)持有大筆倉位,他一直在施加壓力。手機業務正在崩潰,每季度虧損數億美元,手機部門負責人辭職去了戴爾,然后CEO(首席執行官)艾德·詹德(Ed Zander)也離開了。金融危機即將來臨。就在那個時候,董事會任命我為首席執行官。”
今天,布朗看起來像一個四星上將。自從他15年前執掌摩托羅拉以來,該公司的股價已經回升了668%,而標普500指數同期內只上漲了338%。縮減規模并更名后的摩托羅拉系統(Motorola Solutions)向客戶銷售通信產品和服務,比如警察和緊急醫療。
布朗的故事是不同尋常的,不僅在于他如何在雷區里為公司導航,而且在于他的成功和長任期。事實上,首席執行官領域的分化正在變得越來越明顯。一方面,你能看到一小群擊敗市場的首席執行官——我們稱他們為“永遠的CEO”——他們的任職時間越來越長,讓人們想起諸如戴蒙、巴菲特和艾格等人的名字,以及布朗等一些不那么知名的人物。
另一邊坐著的則是一大批任期越來越短的CEO。迪士尼(Walt Disney)前首席執行官鮑勃·查佩克(Bob Chapek)就是一個例子,他已成為首席執行官流失率的典型代表。過去五年,GameStop一共經歷了五位首席執行官。
追蹤企業領導力的Equilar即將發布的一份研究報告顯示,2013年至2022年間,標普500指數成分股公司CEO的平均任期從7.6年下降了5.2%,至7.2年。但是看看中位數,或者說中間點,就會發現一個更加戲劇性的變化:在同一時期,CEO任期的中位數從六年下跌了20%,降至4.8年。
是什么造成了這種差距?因為平均數被扭曲了,永遠的CEO們擔任首席執行官長達數十年,他們每年都在抬升統計數據。因此,中位數才更好地代表了典型的首席執行官任期,這對于他們占據高管職位來說不是一個好兆頭。
“這些職位很殘酷。”美國頂尖獵頭之一、高管獵頭公司斯賓塞·斯圖爾特(Spencer Stuart)首席執行官業務負責人吉姆·西特林(Jim Citrin)表示,“首席執行官們不僅需要有韌性,他們還必須是一位交響樂隊指揮。”
總而言之,現如今經營一家大型上市公司,需要管理20年前幾乎還不存在的無數風險和同伴,這使得高級主管辦公室的一席之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不穩定。
維權型投資者和私募股權交易商的爆炸式增長,無情地施壓追求更好的季度業績;社交媒體上的激進透明,不僅在Twitter和Reddit上,還在Blind等員工觀點驅動的網站里,它們可能會通過泄露的信息,批評高管的每一步行動——這還只是數字化巨變的一個方面,只需點擊幾下鼠標,就可以有效地淘汰一位保守的首席執行官。
此外,還有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以及熱點文化問題。這些問題提出了何時以及如何在內部和外部進行權衡的難題,并在股東資本主義與利益相關者資本主義之間的更大辯論中發揮了作用。
首席執行官們所面臨的風險是前所未有的,包括失敗者的憤怒,以及對勝利者的奉承(有時兩者兼而有之,就像埃隆·馬斯克所說的那樣),對企業界的每一個成員都會產生影響——尤其是投資者。
正如你可能預期的那樣,長期任職的首席執行官平均而言會為股東帶來更好的回報,否則他們就不會長期任職。麥肯錫(McKinsey)高級合伙人、《卓越首席執行官》(CEO Excellence)一書的合著者卡羅琳·德瓦爾(Carolyn Dewar)指出:“如果一位首席執行官熬過了前三年,他們往往會停留更長時間,進入一個良好的狀態。”
斯賓塞·斯圖爾特發現,在過去的20年里,只有大約25%的標普500指數成分股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在他們的工作崗位上工作了十年或更長時間,而且他們公司的股票表現要好于市場。以股東總回報率計算,這些幸存者的業績中值每年要高出1個百分點。
如果這聽起來不是世界一流水平,考慮一下其他的選擇。根據普華永道的一項研究,“與(繼任者)早有計劃的公司相比,不得不解雇CEO的公司平均放棄了18億美元的股東價值。”
“聘用一位糟糕的首席執行官的代價高昂。”Hunt Scanlon Media的首席執行官斯科特·斯坎倫(Scott Scanlon)表示:“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可能需要18個月以上的時間來重新填補這個職位,并讓他們適應新環境。”
沒有定量公式來確定一個永遠的CEO的未來。但西特林表示,董事會在早期就應該考慮一些關鍵因素,包括“首席執行官持續學習的程度、對新視角的開放程度、吸引優秀人才的程度、對業務進展的透明度,以及準備進行大膽投資的程度,這些投資往往要到七年、八年或九年后才會開始獲得回報”。
納斯達克(Nasdaq)首席執行官阿迪娜·弗里德曼(Adena Friedman)和美國運通(AXP)首席執行官史蒂夫·斯奎里(Steve Squeri)可能會大踏步前進。自斯奎里2018年2月出任首席執行官以來,美國運通的回報率為87%,而標普500指數為77%。
弗里德曼剛剛宣布了公司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筆收購交易。自2017年1月成為納斯達克首席執行官以來,該公司股票的回報率為145%,而標普500指數的漲幅為116%。
但他們是個例外。“這份工作與現在人們的期望有很大的不同,即使他們以前有過重要的角色。”德瓦爾說,“薩蒂亞·納德拉(自2014年起擔任微軟CEO)告訴我們,這是一個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在你之下或之上,沒有人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你是單個的協奏音符,而大多數人并沒有做好這個準備。實際上,平衡利益相關者是一項越來越困難的工作。大多數人認為他們知道這份工作是什么,但他們實際上想象的是一個首席運營官的工作,也就是經營日常業務。你至少有一半時間是用來做其他事情的。僅僅因為擅長經營日常業務,并不意味著就是一名優秀的CEO。”
摩托羅拉首席執行官布朗不得不迅速解決所有這些問題。“毫無疑問,頭六個到九個月是最折磨人的。”他說,“這非常、非常、非常發人警醒……我們宣布了剝離手機業務的意圖——這正是摩托羅拉品牌的代表業務。四個月后,我們與卡爾·伊坎達成和解,讓他擔任董事會代表。我寧愿他在帳篷里撒尿,也不愿他在帳篷外撒尿。”
“沒有慶祝勝利的繞場一周”,布朗表示,“沒人預料到今天。雖然我為昨天感到驕傲,但我只關心今天和明天。我很少會回頭看。”
永遠的CEO形形色色。高德納(Gartner)的首席執行官基恩·霍爾(Gene Hall)從2004年開始就很少接受媒體采訪(并且拒絕了我們的要求),他一直在悄悄地扼殺這種事情。強大的硅谷經紀人梅納德·韋伯(Maynard Webb)表示:“他一點也不浮華。”
“他就像個五級領導者。”韋伯指的是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提出的“從優秀到卓越”(《Good to Great》)里的概念,這個概念描述了一位展現出“個人謙遜和不屈不撓意志的強大混合體”的領導者。一個五級領導會帶給你什么?高德納的股票在霍爾任職期間的回報率是2857%,而同期標普500指數是477%。
成功的領導者可以從任何組織中脫穎而出。以非營利組織計劃生育協會(Planned Parenthood)為例,即使在最好的環境下,領導這里也是一種挑戰。不過,想象一下,你是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第一個被選中來管理它的黑人女性。
歡迎來到費伊·沃特爾頓(Faye Wattleton)在1978年的世界。她回憶道:“這非常、非常困難”,我們受到了攻擊。一年前,這家協會的明尼蘇達分部被燒成了灰燼。有些人對我能否勝任這項工作沒有信心。
一位董事會成員說,沒有哪個女人能勝任這么大的工作。盡管沃特爾頓的兩位男性前任——該組織在創始人瑪格麗特·桑格(Margaret Sanger)之后完全由男性領導——都只持續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盡管機會渺茫,但沃特爾頓領導該組織長達14年,并在許多公司董事會任職,包括雅詩蘭黛(Estée Lauder)和帝國藍十字和藍盾公司(Empire Blue Cross & Blue Shield),她迎接了這些挑戰,并取得了成功。
“我必須加強公眾監督,我認為如今所有CEO都必須這樣做,而這在以前可能是不必要的。”她表示:“過去,CEO可以是一個沒有色彩的角色。現在,由于股東和利益相關者已經獲得了權力,領導力的公共方面也非常重要。”
科技行業已經出現了一些人們熟悉的名字,包括比爾·蓋茨(Bill Gates)、杰夫·貝佐斯(Jeff Bezos)和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等創始人,他們在退居董事長之前,都在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上坐了幾十年。
現年60歲的黃仁勛(Jensen Huang)毫無疑問仍然是一位一流的科技創始人CEO,他擔任英偉達(NVDA)CEO已經30年了。多年來獲得豐厚回報的股東們,或許會希望黃仁勛能夠再干30年。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科技公司的非創始人CEO也受到了股東的好評,比如蘋果公司(Apple)的蒂姆·庫克(Tim Cook),自2011年以來擔任CEO,而Adobe公司的山塔努·納拉延(Shantanu Narayen),自2007年以來就擔任CEO。
霍華德·舒爾茨(Howard Schultz)和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這對本來可能成為創始人的企業家,把微型實體變成了巨頭,他們提供了耐人尋味的故事情節。現年92歲的巴菲特于1965年(大約58年前)成為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首席執行官,他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首席執行官〔相比之下,長期以西方石油公司聞名的阿曼德·哈默(Armand Hammer)僅擔任首席執行官33年〕。
與此同時,舒爾茨代表著永遠的首席執行官的光明面——自1992年首次公開發行以來,星巴克股票的回報率為37830%,而同期標普指數為1897%——但也有一個潛在的弱點:無法(或者可能不愿)找到合適的人來接過指揮棒。
舒爾茨曾經兩次離開星巴克(1988年至2000年、2008年至2016年、2022年4月至2023年3月)擔任首席執行官。他最近把這個職位讓給了拉克斯曼·納拉辛漢(Laxman Narasimhan),這一次可能是永久性的。納拉辛漢接受了這個職位,提高了短期雇員的人數,在他辭去了在英國消費品公司利潔時(RKT.UK)擔任首席執行官的工作三年之后。
鮑勃·艾格(Bob Iger)是另一個離開后回歸的CEO,他曾在2005年至2020年間執掌迪士尼,后來辭職,在其繼任者鮑勃·查派克(Bob Chapek)被趕下臺后,他于11月重返迪士尼。
“我不喜歡指手畫腳,尤其是當我們身處新冠病毒疫情期間時。”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資深分析師杰西卡·賴夫·埃利希(Jessica Reif Erlich)對此表示,“在當時接管一家這么大的公司似乎有點不公平,這個行業正處于一個非常重要的轉型期,那可不是暈船的好時候。”
那么迪士尼在佛羅里達遇到的文化問題呢?“我們真的不應該發表任何公開聲明,”她說,“但佛羅里達州發生的事情令人難以置信,它已成為一種政治足球。”
難道艾格真的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成為迪士尼CEO的人嗎?“就目前而言,這是真的”,埃利希說,“他經驗豐富,技術高超,經歷了許多次周期。下次他挑選繼任者時,他會知道這是他的遺產,需要選擇正確的繼任者。”
接班人測試也迫在眉睫,三位知名的銀行首席執行官分別是自2006年起擔任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首席執行官的杰米·戴蒙(Jamie Dimon)、自2010年起擔任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首席執行官的布萊恩·莫伊尼漢(Brian Moynihan),以及同樣于2010年獲得這一職位的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首席執行官詹姆斯·戈爾曼。
戈爾曼宣布,他將在明年5月前辭職,目前還沒有任命繼任者。多年以來,關于誰將接替戴蒙的猜測一直很盛行,許多候選人都已經離開了公司(試試搜索一下“杰米·戴蒙的繼任者”)。
值得注意的是,與黑石集團(Blackstone)聯合創始人兼CEO史蒂夫·施瓦茨曼(Steve Schwarzman)相比,這三個人都還算不上長期。施瓦茨曼已經在黑石集團的CEO辦公室工作了38年。
我問霍尼韋爾國際公司(Honeywell International)的搖滾明星首席執行官戴夫·科特(Dave Cote),他是如何知道何時該退出的。2002年至2017年,霍尼韋爾國際公司的股價回報率為372%,而標普指數為190%。
“我想在公司運營良好的時候離開,因為我不想讓我的繼任者背上問題的負擔。”科特表示,“我想確保自己不會因為想留下來而失去潛在的繼任者。你不能等待太久,否則招聘人員會把你的優秀員工都挖走。”
這會發生在戴蒙身上嗎?“我會讓你把這段采訪剪掉。”科特笑著說。
事實上,戴夫,這就是給摩根大通董事會聽的。因為沒有哪位首席執行官,甚至是戴蒙,是永遠的。
(《巴倫周刊》英文版2023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