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懷旺 楊鵬 肖仁橋 楊威



摘 要:建立以“親近”和“清白”為特點的新型政商關系旨在為企業經濟活動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但鮮有研究關注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基于2017—2019年中國A股2 089家上市公司共5 490個樣本數據,從數量和質量兩個維度,實證檢驗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結果發現:新型政商關系不僅能夠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增加,而且可以促進企業綠色創新質量提高,這一促進作用在民營企業更加顯著。機制分析發現,新型政商關系通過幫助企業獲取政府創新補貼和降低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風險兩個渠道,促進綠色創新“量質齊升”。進一步研究發現,新型政商關系有助于強化政府環境規制措施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應。結論可為地方政府通過積極建設新型政商關系,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提供經驗證據。
關鍵詞:新型政商關系;企業綠色創新;創新補貼;制度環境不確定性;環境規制
DOI:10.6049/kjjbydc.2022050398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7348(2023)08-0108-10
0 引言
堅持綠色創新是實現我國生態文明與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途徑,企業作為創新主體,是引領綠色創新的重要力量。綠色創新有助于優化企業綠色產品設計[1]、減少污染排放[2],進而提高環境績效[3],對企業聲譽[4]和市場價值[5]具有積極影響。盡管綠色創新能夠給企業帶來上述好處,但企業很少自發進行綠色創新,而傾向于在政府指導下進行綠色創新[6]。制度理論認為,制度變化會影響企業戰略抉擇[7]。綠色創新作為企業戰略決策,不可避免地受政商關系這一重要制度的影響。當政商關系“親而不清”和“清而不親”時,政府官員可能出于謀取自身利益和完成經濟增長指標的考慮,通過環境規制等措施強制企業進行綠色創新,促使企業通過尋租方式獲取創新資源[7],從而導致企業綠色創新效率下降。為了理順政商關系,2016年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以“親近”和“清白”為特點的新型政商關系。其中,“親近”要求政府官員要有作為、敢擔當,主動了解和解決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困難;“清白”要求政府在與企業交往過程中既要堅持秉公執法,又要杜絕貪污腐敗。新型政商關系不僅能夠督促政府積極有為,而且有利于企業在政府引導下健康發展。
目前,已有文獻主要探討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的影響,結果發現,新型政商關系能夠促進企業投資效率提升[8]與創新產出[9]增加,維持企業業績穩定[10],從而幫助企業提升競爭優勢[11]。對于新型政商關系與企業綠色創新的關系問題,尚缺乏系統的理論解釋和經驗證據。基于此,本文采用2017—2019年中國A股上市企業綠色專利數據,實證檢驗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具體討論如下問題:第一,新型政商關系能否從數量與質量兩個方面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第二,新型政商關系通過何種途徑影響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和質量?第三,新型政商關系能否幫助政府通過環境規制實現企業綠色創新驅動目標?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1 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直接影響
制度理論認為,企業戰略決策會受到制度環境的影響,當面臨的制度環境發生變化時,企業會主動調整自身綠色創新決策[7]。因此,政商關系作為制度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9],必然會對企業創新決策產生重要影響。Tong & Xiao[12]發現,具有政治關聯的企業能夠得到更多稅收優惠和政府補貼,但是這種融資便利會提高其它企業進入門檻,從而削弱無政治關聯企業創新意愿。Krammer&Jimenez[13]基于東歐和中亞地區30個新興經濟體9 000多家企業數據研究發現,盡管政治關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突破式創新,但對漸進式創新并無顯著影響。當企業能夠通過尋租行為獲得較高收益時,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創新產出。然而,周俊等[9]基于中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發現,新型政商關系能夠促進企業專利申請數量增加,并且對民營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更顯著。
從企業創新成本視角看,相較于一般性創新,綠色創新具有成功率更低和研發投入更大的特點[14]。因此,如果政商關系“親而不清”和“清而不親”,企業會缺乏來自制度環境的創新激勵,可能為了獲取更多稅收優惠和財政補貼,選擇與政府官員達成利益結盟。這不僅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意愿,而且可能導致企業將更多資源和精力投入到尋租活動中,從而不利于企業綠色創新能力提升。
新型政商關系要求政府與企業打交道時既要“親近”也要“清白”。其中,“親近”要求政府主動與企業進行溝通,了解企業在綠色創新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并及時提供幫助;“清白”要求政府在與企業打交道過程中公正廉潔,減少對企業經營決策的無效干預,進而降低不確定性風險對企業創新的影響。因此,在新型政商關系下,企業更有動力主動進行綠色創新。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新型政商關系有利于企業綠色創新。
1.2 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機制
本文進一步從新型政商關系給企業帶來的創新資源補充和制度環境改善兩個視角,探討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機制,具體分析如下:
(1)政府創新補貼是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的重要資源,新型政商關系有助于企業及時獲得政府創新補貼,從而促進綠色創新。綠色創新項目風險高、投資大、周期長,因而企業研發資金是否充足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其綠色創新活動能否順利進行,并且研發資金基礎較為薄弱的企業,其綠色創新活動意愿較低。政府往往掌握著絕大部分關鍵資源的控制權,良好的政商關系作為市場配置的替代機制,對企業創新資源獲取具有重要影響[15]。在新型政商關系“親近”的內涵要求下,政府會提高對企業的關心程度和服務質量,官員通過與企業管理層深入溝通,能夠及時了解企業在綠色創新活動中遇到的困難,從而為企業提供所需研發資金。例如,政府可以通過環保補助和稅收優惠幫助企業降低綠色創新成本,以創新補貼方式確保其研發投入資金充足。
(2)根據制度理論,外部制度環境會影響企業戰略決策[7]。新型政商關系有利于降低企業在綠色創新活動中面臨的制度環境不確定性風險,從而促進綠色創新。在不確定性制度環境中,企業經營收益不穩定,創新項目在成果轉化與創造經濟效益方面存在不確定性風險[15]。因此,理性的企業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會更加重視構建政治關系,將更多資源投入到與政府交往過程中,進而擠出綠色創新投入。例如,當政府廉潔程度較低時,政府官員可能利用手中的自由裁量權實現任期內經濟增長目標。上述情況下,企業會關注政府制度安排對其利益的影響,甚至積極與政府官員達成利益結盟。這會導致企業將更多資源投入到尋租活動中,從而抑制綠色創新意愿。在新型政商關系“清白”的內涵要求下,政府在與企業交往過程中會自覺堅守公正廉潔,主動減少對企業經營決策的干預,確保市場在資源分配過程中的主導地位,從而抑制企業尋租動機。
因此,在新型政商關系下,企業在創新過程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較低,不需要為構建政治聯系進行額外投入,因而能夠將更多資源投入到綠色創新活動中。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2:新型政商關系有利于企業獲取政府創新補貼,并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風險,從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
2 研究設計
2.1 實證模型與變量設計
為實證檢驗新型政商關系能否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本文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GreenInvijt=α+βRelationshipjt+γX+Industry+Year+εijt
其中,下標j、t分別對應企業i所在城市和對應年份,GreenInv為被解釋變量,包括綠色專利申請量(GreenPat)和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GreenPatInv);Relationship為核心解釋變量新型政商關系。X為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集合,Industry、Year分別表示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εijt為隨機擾動項。由于本文核心解釋變量屬于城市層面的變量,因而使用城市層面聚類的標準誤。
2.2 變量測度
2.2.1 新型政商關系
本文采用的新型政商關系數據來源于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16],具有如下優點:第一,在指數編制上,從習近平總書記闡明的“親”和“清”兩個維度入手,構建以“親近”和“清白”指數為核心的新型政商關系測度指標。其中,“親近”指數主要包括對企業的關心、服務程度和企業稅負3個二級指標;“清白”指數由政府廉潔度和政府透明度兩個二級指標構成(見表1)。該指數數值介于0~100之間,數值越大代表城市政商關系親近和清白程度越高。第二,在數據來源上,不僅使用官方數據,而且借助大數據和網絡爬蟲獲得領導人視察、腐敗指數等指標,最終結果與全國工商聯營商環境調研結果較為貼近[9]。此外,考慮到新型政商關系健康指數與企業綠色創新指標二者間的量綱不在同一等級上,數值差別較大,因而參考唐松等(2020)的研究成果,將新型政商關系健康指數占100的百分比值(Relationship)作為被解釋變量。
2.2.2 企業綠色創新
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綠色專利劃分標準,企業綠色專利可以劃分為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相較于實用新型專利,發明專利的技術含量、研發難度和成本較高,因而創新質量較高。為此,本文參考宋德勇等[17]的研究成果,構建以下兩個核心指標:①綠色創新數量(GIquantity),采用綠色專利申請數量衡量,即綠色發明專利與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量之和;②綠色創新質量(GIquality),采用綠色發明專利申請數量衡量。需要說明的是,由于企業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存在大量0值,具有顯著右偏性特征,因而在回歸中加1后取對數。
2.2.3 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①企業年齡(Age):不同發展階段,企業創新動機有所不同,一般而言,新創企業創新動機更強[18];②企業規模(Size):企業規模與企業創新能力呈正相關關系,企業規模越大,其生產能力越強,越愿意進行綠色創新[19];③資產負債率(Lev):資產負債率代表企業舉債經營能力,企業杠桿率越低,越有可能通過兼并收購方式提高自身創新能力[20];④企業資產收益率(Roa)和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上述兩個指標代表企業盈利能力,一般而言,盈利能力較強的企業,其增長潛力較大,但是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無法完全確定[21];⑤研發投入(Rd):充足的研發投入是企業創新產出的保障;⑥固定資產占比(Fix):固定資產越多,說明企業抵押融資能力越強,越能為創新活動提供資本支持[22];⑦董事會獨立性(Indep)和股權集中度(Equity):這兩個指標代表企業治理能力,其中,獨立董事在涉及企業創新方面發揮重要內部治理功能[22],同時企業股權集中度可以通過資源配置對企業創新行為產生影響(朱德勝,周曉佩,2016)。上述變量具體定義見表2。
2.3 樣本選擇與數據處理
本文以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7—2019年數據作為研究樣本,選取2017年作為初始年份的原因是本研究使用的新型政商關系數據從2017年才開始統計。在整理原始數據的基礎上,本文對其進行如下處理:①剔除所有ST和ST*企業樣本;②剔除金融行業企業樣本;③剔除主要財務指標存在數據缺失的觀測值;④剔除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企業樣本;⑤為了降低極端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分位數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2 089家上市企業5 490個年度觀測值。企業層面的變量來源于CSMAR數據庫,綠色創新專利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
3 實證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
主要變量統計特征如表3所示。由表3可以看出,被解釋變量GreenPat和GreenPatInv的平均值分別為0.60、0.43,說明目前我國企業對綠色創新的重視程度不夠,隨著專利創新質量提高,綠色專利申請難度隨之提升。解釋變量Relationship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4.61、0.13,說明各城市間新型政商關系健康指數存在較大差異,因而有利于檢驗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其余控制變量與已有文獻保持一致。
3.2 基準回歸結果
表4為新型政商關系與企業綠色創新的基準回歸結果。其中,第(1)列、第(3)列僅加入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在此基礎上,第(2)列和第(4)列控制企業層面的特征變量。由結果可以看出,在考慮行業、年份和企業層面的影響后,新型政商關系分別在5%、1%水平上促進企業綠色專利總產出數量和綠色發明專利數量提升。從回歸系數看,影響系數分別為0.14和0.16,分別占GreenPat、GreenPatInv樣本期間內上市企業平均水平(0.60與0.43)的23%和37%。由此可見,新型政商關系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綠色創新“量質齊升”,從而證實了假設H1。
從企業所有權性質看,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發展路徑不同,政商關系對二者的影響也存在差異。即使在政商關系“親而不清”和“清而不親”的情況下,國有企業由于天然的政治關聯優勢,仍然能夠以較低成本獲取市場信息[23],并且更容易獲得政策扶持和銀行貸款(張杰等,2017)。因此,本文認為,新型政商關系對不同所有權性質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存在異質性。
本文按照所有權性質將樣本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表5為分樣本回歸結果。顯然,無論從綠色創新數量還是質量看,國有企業樣本回歸結果均不顯著,而民營企業樣本回歸結果均在1%水平上正向顯著,說明新型政商關系對國有企業綠色創新沒有顯著促進作用,對于民營企業綠色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原因可能在于,從企業經營目標看,國有企業重視社會和政治目標,而民營企業追求經濟效益。因此,在新型政商關系下,民營企業在獲得更多政府資源后,傾向于通過綠色創新提高自身價值。
3.3 內生性檢驗
新型政商關系是城市層面的宏觀變量,受企業個體綠色創新行為影響的可能性較小,但仍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和測量偏差等問題,從而導致本文估計結果是有偏的和非一致的。例如,在新型政商關系下,企業能否獲得政府綠色創新補助,可能會受企業與政府交流頻率的影響,但是這一因素目前無法進行測度。為此,本文采用兩種工具變量解決內生性問題。
(1)借鑒張勛等(2020)的研究成果,利用地理信息系統(GIS)計算得出企業所在城市與深圳這一新型政商關系得分較高城市的球面距離,以此作為工具變量。選取這一指標的合理性在于:首先,從相關性條件看,自改革開放以來,深圳市政府積極為企業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在新型政商關系建設方面一直處于領先地位。因此,可以預期一個城市如果與深圳距離越近,那么該城市政商關系應越“親近”和“清白”。其次,在外生性條件上,距離變量不會通過經濟發展水平等變量影響企業綠色創新。例如,中部地區很多城市與深圳距離較近,但并不代表其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因而滿足外生性條件。最后,參考Nunn&Qian[24]的研究成果,本文構造距離變量與全國層面(除本市外)新型政商關系指數均值的交互項,以此作為反映時間變化的工具變量。
(2)借鑒陳小輝和張紅偉[25]的研究成果,按同年度其它城市新型政商關系指數的滯后一期均值作為工具變量。表6為工具變量估計結果。由表6可以看出,無論采用哪種工具變量,新型政商關系均能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和質量提升這一核心結論是成立的。弱工具變量檢驗結果顯示,F統計值遠大于10%的誤差容忍臨界值(16.38),因而拒絕弱工具變量假設。
3.4 穩健性檢驗
3.4.1 替換解釋變量
本文使用的新型政商關系指數是基于“親近”和“清白”兩個維度構建的,為了進一步探討新型政商關系基于哪個維度促進企業綠色創新這一問題,本文將解釋變量替換為新型政商關系指數中的“親近”指數(Close)和“清白”指數(Clean),重新代入模型(1)進行檢驗。
表7為回歸結果,從回歸系數和顯著性可以看出,相較于“清白”指數,新型政商關系的“親近”指數越高,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越顯著。導致上述結果的原因可能在于,新型政商關系的“清白”程度越高,意味著政府自身效率越高,對于如何促進企業綠色創新這一問題,需要政府主動與企業打交道。政府“親近”程度越高,意味著政府與企業交流越多,有利于政府了解和解決企業在綠色創新過程中遇到的困難,從而確保企業綠色創新活動順利開展。
3.4.2 替換被解釋變量
本文采用綠色專利的授權數據重新構造被解釋變量。具體而言,采用企業當年綠色專利總授權數量(GreenPatAuthor)和綠色發明專利授權數量(PatInvAuthor)兩個指標對被解釋變量進行替換,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由表8可以看出,即使采用綠色專利授權指標,本文核心結論依然具有穩健性。
3.4.3 刪除特殊樣本
考慮到與其它地區相比,直轄市具有顯著經濟特殊性,其創新資源更為豐富,可能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作用更顯著。因此,本文剔除直轄市企業樣本以精確樣本數據,為減少樣本誤差,再次進行檢驗。表9結果顯示,本文核心結論并未發生改變。
3.4.4 更換回歸模型
綠色專利數量存在大量零值,是以0為下限的歸并數據(Censored Data),可能導致均值效應估計模型結果存在偏差。為此,本文采用Tobit模型和負二項回歸模型對模型(1)進行檢驗。表10結果表明,即使采用不同回歸模型,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量質齊升”的促進作用仍然顯著。
3.5 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影響的機制檢驗
上述研究結果表明,新型政商關系能夠促進企業綠色創新“量質齊升”,但其作用機制的“黑箱”尚未打開。因此,需要進一步探究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具體作用機制。根據前文理論分析,本文選取獲取政府資源和降低不確定性風險兩個維度進行驗證。
為了考察新型政商關系是否有助于企業獲取政府資源,本文參考劉春林等(2021)的研究方法,選取政府對企業創新補貼(GovRD)作為機制變量。表11第(1)列結果顯示,新型政商關系有利于企業獲取政府創新補貼(Relationship回歸系數為正且通過1%統計顯著性檢驗)。第(2)和(3)列回歸結果表明,獲得政府創新補貼越多的企業,其綠色創新水平越高。第(4)和(5)列結果顯示,新型政商關系與政府給予企業創新補貼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幫助企業獲取政府資源是新型政商關系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的重要機制。
為了考察新型政商關系是否有利于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風險,本文參考Ghosh&Olsen[26]的方法,計算企業過去5年銷售收入的標準差,并在行業層面進行調整,以此測度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Uncertainty),回歸結果如表12所示。表12第(1)列回歸結果表明,新型政商關系能夠有效降低制度環境對企業的不確定性影響(Relationship回歸系數為負且在5%統計性檢驗上顯著)。第(2)和(3)列回歸結果表明,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風險越大,越會抑制企業綠色創新產出。第(4)和(5)列結果表明,新型政商關系與不確定性風險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新型政商關系能夠有效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風險,確保企業綠色創新活動順利開展。
3.6 進一步討論:新型政商關系、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創新
“十一五”規劃中,我國首次實施環保目標責任制,將環保指標與政府官員政績考核掛鉤,這必然會對環境規制政策制定、執行和效果產生重要影響。地方政府擁有資源絕對分配權,因此,政府官員政績導向和考核制度設計勢必會對公共政策制定與執行過程產生深遠的影響。一方面,環境目標責任制可能強化政府介入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的激勵;另一方面,考核制度設計的不完善可能導致環境規制政策執行效果事倍功半。陶鋒等(2021)發現,環保目標責任制實施雖然能夠促進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增加,但會導致綠色專利質量明顯下降。
以“親近”和“清白”為特點的新型政商關系旨在為企業經濟活動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要求政府及時解決企業經營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和困難,并減少對企業經營決策的干預。因此,本文提出如下猜想:新型政商關系有助于強化環境規制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積極效應。
為了對這一猜想進行檢驗,本文以地方政府是否制定環保責任目標構造準自然實驗,設置DID估計方程如下:
GreenInvijt=α+β1Relationshipjt+β2Treati×Postjt+β3Relationshipjt×Treati×Postjt+γX+Industry+Year+εijt
其中,Treati為分組虛擬變量,借鑒余泳澤等[27]的研究成果,若上市企業所在城市當年提出明確的工業污染物排放數值控制目標,則取值為1(處理組),否則為0(實驗組);Postjt為時間虛擬變量,政府提出環境規制目標之后取值為1,其余為0;Treati×Postjt為DID模型設置中的交互項,表示地方政府環境規制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Relationshipjt×Treati×Postjt為核心解釋變量,用以揭示新型政商關系對環境規制綠色創新效應的影響。
表13為式(2)估計結果,其中,核心解釋變量Relationshipjt×Treati×Postjt對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和質量的影響至少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意味著新型政商關系對政府環境規制的綠色創新效應具有積極促進作用。背后的原因可能在于:新型政商關系的“親近”促使政府主動與企業打交道,有利于政府充分了解企業綠色創新需求,從而及時為企業補充必要的創新資源。同時,新型政商關系的“清白”督促政府對所有企業一視同仁,確保執法公正公平,從而降低企業面臨的制度環境不確定性風險。因此,本文認為,新型政商關系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政府通過環境規制政策實現企業綠色創新“量質齊升”目標。
4 結語
4.1 研究結論與建議
本文考察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和質量的影響,并使用2017—2019年中國A股2 089家上市公司5 490個樣本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新型政商關系不僅能夠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數量增加,而且可以提升綠色創新質量。因此,地方政府應積極推動新型政商關系建設,在遵循市場發揮資源配置決定性作用的前提下,積極發揮自身宏觀調控作用,明確權力范圍與治理邊界,在與企業打交道過程中既“親”又“清”,從而發揮新型政商關系的綠色創新驅動效應。已有文獻基于政治關聯視角發現政商關系對企業創新具有負面作用,本研究拓寬了制度理論應用邊界,將研究視角拓展至新型政商關系這一重要制度視角,進而為政府通過新型政商關系建設,促進企業綠色創新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2)新型政商關系通過幫助企業獲取政府創新補貼和降低企業創新過程中的不確定性風險兩個渠道,促進企業綠色創新“量質齊升”。因此,地方政府需要主動與企業進行溝通,了解企業在創新過程中的困難和利益訴求,及時提供創新補貼。已有文獻發現,新型政商關系有利于驅動企業創新[9],但并未深入探討背后的影響機制。本文揭示了新型政商關系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機制,拓展了新型政商關系研究邊界,為政府驅動企業綠色創新提供了理論解釋。
(3)新型政商關系能夠強化政府環境規制手段對企業綠色創新的積極影響。因此,政府應更多地制定市場型環境規制政策以激勵企業綠色創新。例如,通過發行綠色債券和建設綠色園區等措施,增強企業綠色創新動力。現有研究就環境規制政策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尚未達成統一結論,部分學者認為,環境規制政策能夠倒逼企業進行綠色創新[28-29];也有研究發現,環境規制會擠出企業創新資源,反而不利于企業綠色創新[30]。本研究發現,新型政商關系有助于政府通過環境規制手段驅動企業綠色創新,從而為“波特假說”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
4.2 不足與展望
未來研究可以在以下方面作進一步拓展:首先,數據方面,本文使用的中國新型政商關系指標始于2017年,研究樣本區間為2017—2019年,未來可以在時間維度上作進一步跟進。其次,企業創新指標方面,本文基于企業綠色發明專利申請和授權數據構建綠色創新指標,未來可以采用其它企業綠色創新質量測度方法,進一步檢驗新型政商關系對綠色創新質量的提升作用。最后,本文初步探討了新型政商關系、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創新的關系,未來可以進一步探討新型政商關系如何通過影響政府環境規制手段,進而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從而拓展環境規制和企業綠色創新領域相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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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悅)
Does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Promote the Quantity and
Quality of Green Innovation?Evidence from Chinese Listed Firms
Shi Huaiwang1,Yang Peng2,Xiao Renqiao3,Yang Wei4
(1.School of Accounting,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Bengbu 233030,China;
2.School of Information,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Beijing 102206,China;
3. 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Bengbu 233030,China;
4. School of Management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 Economics, Bengbu 233030,China)
Abstract:In the past few decades, global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continues to worsen and climate-related natural disasters occur frequently, compelling governments around the world to shift their focus from traditional productivity-driven innovations to sustainable growth-oriented green innovations. As the main body of innovation, enterprises are an important force leading green innovation. Enterprises rarely carry out spontaneous green innovation, and prefer to carry out green innovation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government. The institutional theory holds that institutional changes affect the strategic choices of enterprises. As a strategic choice of enterprises, green innovation is inevitably affected b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overnment and business. In 2016, General Secretary Xi Jinping first proposed a new type of relationship, with the features of being 'close' and 'unsullied'. Being 'close' requires government officials to act, take responsibility, and take the initiative to? solve the difficulties encountered by enterprises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being 'unsullied' requires the government to adhere to impartiality in law enforcement when dealing with enterprises, and prevent corruption.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can not only urge the government to be proactive, but also facilita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enterprises under the guidance of the government.
Existing studies have explored the impact of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on firms competitive advantage, performance robustness, investment efficiency and general innovation strategies. However, there is still a lack of systematic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and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and green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Thus this study uses the green patent data of Chinese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7 to 2019 to empirically test the impact of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on the green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The findings of this study are as follows. First,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not only promotes the quantity of the green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but also significantly improves the quality. From the economic point of view, every one per cent increase in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can increase the number of green patents and green invention patents of local enterprises by 0.61 and 0.41 on average, respectively. Moreover, this promoting effect is more obvious in the sample of private enterprises. Second, the mechanism test shows that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promotes green innovation by helping enterprises obtain government innovation subsidies and reducing the uncertainty faced by enterprises in innovation activities. Third, further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can help the government realize the original policy intention of promoting the green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by using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The following policy recommendations are put forward. On the premise that the market plays a decisive role in resource allocation, the government must clearly define the scope of its power and governance boundaries and be both 'close' and 'unsullied' in its dealings with enterprises, which is conducive to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type of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At the same time, the government should actively encourage officials to contact and visit local enterprises on a regular basis to truly understand the difficulties and needs of enterprises in the process of green innovation. This will not only help the government provide more targeted government resources for enterprises, but also improve the motivation of enterprises to take the initiative to carry out green innovation.
This research contributes to the literature in three ways. First,the research findings of this paper broaden the application boundary of institutional theory. Most of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have found that the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has a negative effect on corporate innov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olitical association. This empirical analysis provides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government to promote green innovation through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Second, this paper reveals the mechanism of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affecting enterprise green innovation, expands the research on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and provides a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for the government-driven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 Third, no unified conclusion has been reached on the impact of existing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policies on green innovation of enterprises. This paper finds that the 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can help the government achieve its original policy intention of promoting green innovation through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thus providing new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Porter hypothesis.
Key Words:New Government-business Relationship; Corporate Green Innovation; Innovation Subsidy;?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Uncertainty;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