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的船只（組詩）

陳香伶

黑夜的曬谷場向我打開

谷粒已被堆放到庫房

聽，呼——吸——的聲音

如果讓金黃的谷粒隨沙漏倒流

是不是能看見十年前在曬谷場上的星空

還有并未完全衰老的牧馬山

我羞于向大地袒露我的自卑

于是閉上眼，渴望得到一個安靜的自我

春天到來的標志不是花朵的盛開，而是

我聽見一顆種子在地底破芽

并未完全衰老的牧馬山

細細的田埂把土地分成均勻的幾何方塊

光腳踩在溫熱的泥土上

微風從南向北，外公背上的鋤頭

被吹得叮當一響

外婆的蒲扇在蛐蛐的叫聲里

一搖、一搖

我仍然睡在她寬大的懷抱

荷葉在黢黑的夜里，搖來青澀的香味

糾纏著地底冒出的熱氣

潛入夢里

他來翻動我的書頁

對我總是沉默，盡管

從不停止言說

蒲公英種子在狂歡

像失控的降落傘，像進入了海浪

一塊石頭晃動，它的心

跳得那么快

塵土一飛沖天，要

給它屬于天空的榮耀

——我仍然讀不懂風的呼喚

面前的那么多路

只好睡在風做的城堡

像星睡在星系的懷抱

地平線打探落日的消息

我在江水旁

感覺黑夜在來臨

牛仔褲的口袋里

有一枚硬幣在冰涼的

滿月身后奔跑

草葉在腳下舞蹈

水晶在腦海里筑起風做的某種事物

江水醒來，發出粼粼的光彩

我擦亮江水的表面

把手掏出口袋，裝進了整個夜聲

老房子的屋頂被流星燙了個洞

飛出的箭矢，目標直指

烏云提著水桶往下傾倒，

嘩啦——嘩啦——水倒完了

門外的樹叢，接著輕輕地響

太陽也感到孤獨，偌大的花園

只有一朵花。流下一滴巖漿似的眼淚

落日跳進了海里

一些難以宣之于口的想法

被排擠。浸泡

在山間的冷泉里

獨行的船只，遠航

在沒有邊際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