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保振 鄭曙光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8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強調,用最嚴格制度最嚴密法治保護生態環境。具體而言,就是通過科學立法、公正司法和嚴格執法保護生態環境,積極追究違法者的法律責任。與其他領域發展相對成熟的法律責任形態相比,生態環境法律責任①法律責任是我國法學理論研究的重要議題,同時也是各種具體法律責任形態的上位抽象概念,本文主要從生態法治的研究視角來談及法律責任。目前來看,在我國生態司法適用的場景中,已經出現了環境法律責任,但筆者所研究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并不等同于環境法律責任,而是與生態法治建設相適應的一種責任形態,也可以認為是環境法律責任在生態法治進程中的動態演進。的產生是相當晚近的事情。在生態環境法律和制度發展的早期階段,該領域的法律責任主要分散在各種具體的法律責任之中,初步形成了適用領域較廣、規范較為全面的法律責任類別,這也為生態環境法治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但隨著生態文明建設在我國得到大力推進,無論官方還是社會大眾都對生態環境法治建設有了更高的價值追求。“生態化”時代熱潮要求重新審視我國環境保護類案件的法律責任形態。本文正是圍繞該問題,通過與傳統法律責任對比,深度剖析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制度建構不足;繼而結合生態環境保護司法現實,對生態環境法律責任進行創新性設置,并從指引理念、制度設立及配套機制等方面,建構完善路徑。
法律責任問題是生態環境法治研究領域中的重要議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發端于我國不斷推陳出新的生態司法實踐活動,在吸收借鑒有益司法經驗的基礎上,實現自身發展和創新。受我國生態法治建設水平的限制,當下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存在不少問題。對此大致可以歸結為以下三個方面:
伴隨生態司法實踐的不斷發展演化,恢復性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形態在我國應運而生。這一責任形式的產生是人類倫理觀念發生積極變化后的結果,值得我們密切關注和深入研究。然而,這種新興責任形態尚處于萌芽階段,指導思想和具體制度還都不健全,難以適應司法實踐的現實需求。
首先,法律依據不夠清晰明確,頂層設計存在較大漏洞。“相對于激蕩的、迅速的制度變革,不管具體的改革政策是否實現了法律化,我國的法律體系都會出現暫時性大規模的甚至常態的各種立法沖突、法律矛盾、法律漏洞或法律空白。”①陳金釗、呂玉贊:《法治改革及其方法論選擇》,載《學術交流》2015年第9期。在較長的一段時間里,解決生態環境領域的爭端糾紛主要依賴民事法律責任。有學者指出,從研究樣本看,在30件民事案件中,2014年以前判決被告承擔生態修復法律責任的實體性法律依據為《侵權責任法》第15條、第65條,2015年以后在《侵權責任法》第15條、第65條的基礎上增加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環境民事公益訴訟解釋》)第21條至第24條。②參見康京濤:《生態修復司法適用的實證分析——以212份環境裁決文書為中心》,載《法治論壇》2018年第3輯。最高人民法院為克服民事責任救濟的弊端,制定了以《環境民事公益訴訟解釋》為代表的一系列司法解釋,③這一系列司法解釋文件包括《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民事公益訴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等。指引生態司法實踐工作的開展。盡管這些司法解釋本身凝結了寶貴的司法經驗和集體智慧,但也存在套用民事責任、具體方法不明、可操作性不強等問題。如《環境民事公益訴訟解釋》第18條規定民事責任形態可以拓展應用于社會公共領域,但這些責任形態與《侵權責任法》中規定的具體方法別無二致,沒有明顯改進;《環境民事公益訴訟解釋》第20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環境侵權責任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4條均涉及環境修復理念,對生態環境的客觀認識取得了一定突破,但這種理念也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即主要通過將恢復原狀做所謂的擴張解釋來應用于生態環境領域,明顯混淆了民事責任與環境責任之間的關系,有悖于法律的一般原理。“恢復原狀只是恢復生態環境的一環,修復生態環境的范圍遠比恢復原狀大得多,但是從深度上講恢復環境往往沒有達到恢復原狀的程度。”①李摯萍:《生態環境修復責任法律性質辨析》,載《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
其次,法律責任形態過于抽象,可實施性不強。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司法解釋確定了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兩種基本形態即行為責任和經濟責任,但是關于這兩種責任方式的具體適用規定并不明晰,司法實踐中的做法差異很大,均存在一定的適用困境。一方面,行為責任以恢復原有生態功能為主要目標,但這一技術指標是很難量化的。實踐中該責任一般被簡單理解為數量上的補償,生態修復也基本等同于數量修復。這種通過數量的補償確實在實現方式是較為容易的,但是生態修復不能只考慮數量要素,畢竟數量補償僅僅是生態恢復工作中的部分環節。以“植樹造林”判決形式為例,除了要考慮數量的補償外,新增樹木的健康狀況、當地的光照條件、樹木之間的密度分布狀況等因素也要考慮在內。另一方面,較之于行為責任,經濟責任是一種更便捷、更具體的操作方式,其核心難題在于如何對受損環境利益進行科學的價值評估。我國當前在環境治理中,普遍采用的方法是虛擬成本治理法。②虛擬成本治理法是按照現行技術和水平治理排放到環境中的污染物所需要的支出,適用于環境污染所致生態環境損害無法通過恢復工程完全恢復、恢復成本遠遠大于其收益或缺乏生態環境損害恢復評價指標的情況。不可否認,虛擬成本治理法的確發揮了很大作用,但這一計算方法的科學性和準確性有待加強。由于環境問題的科學技術性和綜合復雜性,虛擬成本治理法確定的賠償額與實際治理費用之間存在較大差距,如何更謹慎地確定賠償額,實現“保護和改善環境,保障公眾健康”的修復目標,需要更加清晰、科學的法律規范。③參見孫洪坤、胡杉杉:《環境公益訴訟中虛擬治理成本法律適用的認定》,載《浙江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
我國《環境保護法》第6條規定:“一切單位和個人都有保護環境的義務。”但是有關生態環境領域的法律責任設置并不適當,過于重視政府責任,輕視其他主體責任是其典型表現,這將會不可避免地對法律實施造成一定消極影響。
首先,企業違法成本普遍過低,加速了環境危害事件的發生。“當下中國處于社會轉型和向現代化邁進的重要時期,社會的轉型發展與快速變遷既給人們帶來了繁榮富足的生活條件,也催促了諸多公共危機的產生。”④楊知文:《風險社會治理中的法治及其制度建設》,載《法學》2021年第4期。生態環境危機是我國國家和政府治理所不得不解決的現實難題,環境危機的形成是經濟發展的直接負面結果。公司企業等先進組織形式是現代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同時也加速了環境問題的滋生和蔓延。究其原因,與我國對企業法律責任設置不當存在緊密關聯。“現今我國環境違法成本低,存在刑事責任很少受到追究,行政責任不足以起到警示效果,民事責任不適宜的情況。致使企業對于國家制定的規范沒有充分動機去遵守,而寧愿選擇違法排污,存在著反正懲罰力度低,被抓到寧可交罰款也不嚴格守法的投機心理。這導致了大量環境立法得不到有效實施,從而出現環境立法增長與環境惡化同步進行的怪現象。”①宋昶憲:《企業環境守法激勵研究》,載《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21期。從法律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決定一個企業如何決策和發展的關鍵因素,就是守法成本和違法成本之間的利益考量,當違法成本過低時企業就會鋌而走險而罔顧法律的規定。從當下法律實施情況來看,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處罰對于小企業來說具有一定的威懾性,但之于大中型企業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
其次,公民環境維權機制不當,增加了生態保護工作的難度。現代社會是以公民為基本單位的有機組織體,公民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關鍵作用。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逐漸解決了基本的溫飽問題,對高質量的美好生活有了明確的需求。生態環境與人類的生活息息相關,隨著公民權利意識的逐漸覺醒,不少民眾對自身周圍的生態環境問題十分關心,并積極維護自己的環境權益。有學者指出:“我國社會民眾的生態法治維權意識普遍呈現‘一高一低’的狀態,即淺層次的生態法治意識普遍很高,但深層次的生態法治維權意識相對偏低,屬于典型本能式的、自我保護型的維權意識。”②丁國峰:《十八大以來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法治化的經驗、問題與出路》,載《學術界》2020年第12期。這“一高一低”的不均衡狀態,恰恰反映出我國公民的整體環境保護還處于相對較低的水平,生態環境保護熱情不能通過法治化路徑充分地發揮出來,甚至對生態環境保護工作造成負面影響。如近年來國內頻發的PX事件,盡管這些事件的發生與政府的環境監管不力存在些許聯系,但一些民眾通過極端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不僅造成了政府部門與社會民眾之間的緊張對立,也不利于生態環境的科學保護和綜合治理。對于這些采取極端手段的民眾也應該受到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科學規制,然而就當前來看,我國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卻存在空白,并不能很好地緩解來自民眾的壓力,也沒有達到引導民眾依法保護環境的目的。
法律責任是與司法實踐聯系最為緊密的法律機制,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在積極推進制度建構的同時,也要著重關注生態司法實踐的具體實施問題。然而,從當下法律實施的具體情況來看,綠色發展理念并沒有得到很好貫徹,不利于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取得良好的治理成效。
首先,綠色發展理念引導不足,執法主體的積極性不高。“深刻理解綠色發展理念的科學內涵是正確認識和處理生態文明建設中各種問題的基本前提。”①魏勝強:《論綠色發展理念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指引——以公眾參與制度為例的剖析》,載《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9年第2期。綠色發展理念是指導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基本指導思想,行政機關、司法機關尤其要重視并徹底貫徹綠色發展理念,做生態文明理念的自覺踐行者。蔡守秋教授指出:“政府環境責任是生態文明建設的主要內容,健全了政府環境責任制度也就基本健全了政府生態文明建設責任。”②蔡守秋:《生態文明建設的法律和制度》,中國法制出版社2017年版,第333頁。從生態司法實踐的具體情況來看,部分執法主體并沒有真正理解和領會綠色發展理念的價值內涵,以至于在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具體適用過程中產生了問題,影響了生態環境恢復的整體進度。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第29號指導性案例③案情介紹:吉林省白山市江源區中醫院在建設綜合樓時未建設污水處理設施,未經環保驗收即投入使用并將醫療污水直接排入院內有關地方,污染了周邊的生態環境。江源區環保局針對其未執行“三同時”制度的行為予以行政處罰,但未能制止其違法行為,而且在江源區中醫院未提交環評合格報告的情況下,有關機關作出了校驗結果為合格的評定。江源區人民檢察院在提出檢察建議效果不佳后,依法提起行政附帶環境民事公益訴訟。為例來分析。在該案中,江源區衛生和計劃生育局存在兩處失職行為:一是未能盡到監管職責,在污染行為發生后沒有及時管控風險;二是校驗行為不合法,對江源區中醫院的環評結果不合理。該案充分暴露出我國一些執法人員環境保護意識不強和執法能力欠缺的突出問題。即便在檢察機關提出檢察建議后,環境保護機關仍未采取有效舉措。直到法院判決生效后,白山市委、市政府直接干預該案,江源區政府才開始重視當地的環境污染治理活動。該案若不是引起了上級機關的重視,恐怕環境問題還不會得到較快的解決。一葉知秋,綠色發展理念在生態治理過程中并沒有得到良好的貫徹,一些生態執法人員對生態治理活動缺乏熱情。
其次,環境治理思維過于僵化,阻礙了開放主體的參與。威懾式執法是通過執法主體對相對人施加外部壓力,使其對已經發生或將要發生的后果產生恐懼進而守法或改正違法行為。④參見丁霖:《論生態環境治理體系現代化與環境行政互動式執法》,載《政治與法律》2020年第5期。威懾式執法思維是傳統集權制社會下的產物,強調政府對社會大多數管理事物采取較為嚴格的執法手段,以防止危害事件的發生。隨著社會不斷發展,這種執法理念已逐漸被社會淘汰,開放式的協商民主方式得到了人們的日益青睞。在當下我國的生態執法活動中,也正經歷著由威懾式向民主式治理方法的轉變,積極吸納社會大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做法已經成為共識。其中,公眾參與理念就是典型的代表。這一理念在我國得到了一定的推廣和應用,并形成了公眾參與機制,但還未徹底擺脫傳統治理思維的束縛,造成了理想狀態與實然狀態之間較大的偏差。從理想狀態來看,“公眾參與生態系統績效管理有利于實現公眾的生態訴求與廣泛監督,有利于提升政府生態系統績效管理的有效性,彌補政府生態系統績效管理的部門缺陷和不足”⑤程進、周馮琦:《基于制度變遷的我國生態系統績效管理研究》,載《江漢論壇》2018年第12期。。從實然狀態來看,這一實施機制并沒有發揮理想的功效。有學者指出:“這種公眾參與是被動進行的,即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在專項規劃編制機關或建設單位的邀請之下,有關單位、專家或者公眾才可能按照邀請方預先設計好的論證、聽證等程序參與到環境影響評價中。在這一過程中,哪些主體受到邀請,參與中應當做什么和如何做等比較關鍵的環節,都由專項規劃編制機關和建設單位來掌控,因而公眾參與不可能獨立和深入地開展。”①魏勝強:《論綠色發展理念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指引——以公眾參與制度為例的剖析》,載《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9年第2期。由此觀之,開放民主式的治理思維在生態法治領域的展開還存在不少障礙,既與現代民主精神有所背離,也加劇了生態法治實踐的問題。
總之,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實施困難制約了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功能的發揮。特別是當下不少人仍然用過于局限狹隘的眼光來審視我國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忽視了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救濟性與創新性,加劇了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的整體適用難度。為摒棄這種認知偏見,我們必須立足生態文明建設的時代背景,重新審視我國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積極進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創新性設置。
一般而言,國家管根本、管長遠的大事,建設具有全局性、穩定性的社會制度,是執政黨治國理政的根本。②參見宋才發:《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法治保障及其路徑》,載《東方法學》2020年第5期。不同于具體的法律實施手段和方法,法律制度的變革具有漸進性、緩慢性和累積性特征,這也是法律能保持旺盛生命力的關鍵。當法律制度與司法實踐之間出現巨大張力時,法律制度的變革便勢在必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源起于生態司法實踐的生態建設熱潮,迫切需要我國法律制度做出調整,以適應當下社會的劇烈變化。總體來看,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創新性主要體現如下:
自生態環境問題產生以來,我國先后實施了不少法律機制以控制這一問題的滋生和蔓延。作為一種后發性的法律機制,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克服了舊有機制的弊端和缺陷,并因其豐富的實踐性與較強的創新性,在回應社會問題的同時,推進了人們觀念和既有法律制度的創新。
首先,生態環境法律責任應運而生,回應了重大社會現實問題。我國于20世紀末期開展了生態文明建設活動,特別是在黨的十八大以來生態文明建設取得了質的飛躍,許多新觀點、新主張的提出,對生態司法實踐活動產生了持久深遠的影響,推動著我國的生態環境保護工作邁上新的臺階。在法律制定領域,我國業已頒行了一系列與生態環境保護息息相關的法律文件,生態文明立法的大體脈絡初具雛形,只是部分法律文件還需后續的及時清理與修改。環境司法問題開始成為當下不得不認真審視的重大問題,日新月異的司法實踐需求對立法質量提出了越來越高的要求,以“恢復原狀”為主要表征的法律救濟機制愈發僵化,儼然成了紙面上的法律。“社會問題司法化的進程同樣也伴隨著諸多的質疑,其中最為核心的當屬司法權對立法權的僭越問題。”①王文玉:《司法回應社會的理據、風險及其應對——基于熱點案件的分析》,載陳金釗、謝暉主編:《法律方法》(第34卷),研究出版社2022年版,第231頁。眾所周知,法官在進行演繹推理時,作為大前提的法律規范的準確運用是至為關鍵的,這也是法官依法裁判的價值底線。然而,在當下的生態環境立法領域,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科學配置還沒有徹底實現,不少具有創新性、新穎性的法律實施手段還沒有上升到法律的規范層面。即便這種實踐操作手段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但這種做法也只能起到一時的作用,并不能真正根治法律制度的空缺問題。所以說,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的適時引入,不僅可以豐富完善我國的司法裁量手段,而且還適應了社會發展的真切需求,為司法人員公正裁判提供有益的制度資源。
其次,生態環境法律責任作為一種實踐性創新,是法律制度設計的重大突破。與過于重視“懲罰”和“制裁”的一般法律責任不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同時兼顧懲罰和保護功能,分別針對違法行為人和受損的生態環境兩類主體,甚至主要是以恢復受損生態環境利益為出發點。現有法律責任對各類違法行為明確規定了法律后果,行為模式、法律后果二要素之間已經形成了緊密的聯系,相應地生態環境法律責任應當在法律后果上多加改變,盡可能多地保護和救濟生態環境利益。生態環境是一個涉及水、大氣、森林、濕地等諸多自然生態資源的整體系統,在堅持恢復原有生態功能的基本立場上,實現手段上要盡可能多地切合實際情況,反對一刀切式的簡單做法。目前生態司法實踐中的一些創新性做法值得學習和提倡。如在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第132號指導性案例②指導性案例第132號: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訴秦皇島方圓包裝玻璃有限公司大氣污染責任民事公益訴訟案。在該案中,被告方圓公司因超標排污秦皇島市海港區環境保護局多次作出行政處罰,后被中國綠發會提起了環境公益訴訟。在提起本案公益訴訟后,方圓公司加快了環保設施的升級改造,并在環保設施驗收合格后,再次投資巨額建造了一套備用排污設備,推動了生態環境功能的恢復。最終,人民法院綜合考慮方圓公司在企業生產過程中超標排污行為的違法性、過錯程度、治理污染的運行成本以及防污采取的積極措施等因素,對于方圓公司在一審鑒定環境損害時間段之前的超標排污造成的損害予以折抵。中,在環境污染事件發生后,法院并不是刻意地對行為人課以巨額的經濟懲罰,而是接受和采納違法行為人的積極作為,最大限度地減輕環境污染對生態環境的損害。特別是當違法企業自發地通過改造升級自身生產設備的方式降低了自身的危害性,及時彌補了生態功能的損失后,法院充分認可了違法行為人的積極補救行為,并給予違法主體減輕處罰的從寬量刑。該案的審理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并因此成為指導我國生態司法實踐活動的典型性案例。
發端于20世紀60年代的生態環境保護熱潮對全世界人類的倫理價值觀念產生了猛烈沖擊和深遠影響。我國也不例外,于20世紀晚期就開始了與生態文明建設相關的具體實踐活動,并在黨的十八大以后逐步演進形成了生態文明建設的系統理論。作為法律實施領域的重要法律機制,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對于生態文明建設意義重大。
首先,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在法律實施領域處于基礎性地位,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任何一種成熟的理論體系外延,都必須有自己的基石研究,這是研究的起點和根本。基石是某一理論立場、觀點和方法的集中體現,因而其是區別于其他理論體系的標記。①參見張文顯:《法哲學范疇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34頁。權利、義務和責任是法律關系中的一組核心概念和重要內容。其中,權利和義務是法律關系的核心范疇,而責任則是權利和義務實現的主要保障。因而,法律責任在法律中的作用也十分突出,權利和義務的實現和保護,端賴于法律責任的具體實施。然而,這一法律實施領域頗為重要的法律責任理論,在學界的關注度并不高,還沒有得到較為普遍的重視。就其法律實施成效來看,法律責任的作用顯然不容忽視,特別是在生態環境保護領域,環境治理、污染防治等都依賴于法律責任的良好實施。可以說,法律責任的作用是基礎性的、不可動搖的,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這種具有典型時代特征的責任形態之于生態司法實踐來說更為重要。生態環境法律責任不僅在理論上進行了重大創新,而且具有非常豐富的實踐價值與現實意義。良性生態法治局面之形成,必須以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為支撐點。
其次,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內在合理性不斷增強,具有良好的法律實施效果。“法的接受”是法律的一個重要標準。②參見[德]伯恩·魏德士:《法理學》,丁曉春、吳越譯,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151頁。從根本上來說,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具有內在合理性,不論形式還是實質均具有很強的說服力。“生態”一詞來源于生態學,與生態環境保護息息相關。從調整論和系統論的視角來看,生態一詞表明了人類對生態環境的尊重和愛護,近期興起的生態整體主義更是強調對生態環境的系統保護和綜合治理,將生態環境保護工作提高到了新的高度。“生態環境法律責任”一詞預示著這一責任在實現手段、調整對象和適用范圍與其他法律責任有著較大差別。環境法律責任是我國現有保護生態環境的主要法律機制,但環境法律責任的整體生態化程度過低,在實施理念和具體操作上沒有體現時代價值內涵。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則是在其基礎上得以發展,并吸納了不少具有創新性與多元性的實施手段,實現了對環境法律責任的進步。可以說,生態環境法律責任是環境法律責任發展的高級階段,其在不斷借鑒其他法律責任有益成分的同時,也正在衍生出新的法律責任形態,如“環境宣傳責任”“環境修復”“生態治理”“環境養護”“技術改造升級”等責任形態。當下環境法律責任問題頗多,不僅法律責任發展不成熟,而且在適用過程中“治標不治本”,盡管對違法行為人處以懲戒和刑罰,但生態環境利益的保護也沒有得到明顯改觀,這就是現實生活中政府部門對環境治理投入巨大,成效甚微的原因。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在實施手段多元以外,還具有較寬廣的適用范圍,大氣、能源、森林、濕地、湖泊、河流、動植物等生態資源的保護均在其有效涵蓋的范圍之內,在不同的生態系統中可以適用不同的實施手段,從而較好地實現了生態環境保護的整體目標。
“理論和實踐的辯證關系,決定了我國開展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必然要求推動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創新,形成完善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學理論體系。”①魏勝強:《為生態法學正名——兼論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創新》,載《學術交流》2015年第9期。只有構建中國特色的法治話語體系,才能為法治這一世界性概念提供中國要素。②參見孫光寧、呂玉贊:《法治話語體系構建中的法律方法研究——2018年中國法律方法論研究報告》,載《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2期。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產生和發展在回應司法實踐需求的同時,也在相當程度上推進了我國社會主義法治理論研究的進步,并逐漸成為當下法治理論研究的焦點。
首先,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增強了生態法學的知識屬性,推動生態法治建設邁上新臺階。與其他學科門類相比,生態法學還是相對較為新鮮的稱謂,其本身具有一定的未來向度。盡管我國于20世紀末就開始了與生態法學相關的學術研究,也有部分學者談及了建構生態法學的初步設想,但由于當時生產力發展水平和人們整體認知觀的限制,生態法學的研究并沒有很好地持續下去,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但隨著生態文明建設在我國的不斷加快,與生態法學有關的法律和制度也都在不斷健全,特別是類似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等法律制度的發展和完善,初步奠定了生態法學研究的良好基礎。“尤其是在中央提出生態文明建設并強調通過法治推進以后,在我國關于生態法治建設的研究成果越來越多的時候,肯定論和否定論關于生態法、生態法學的稱謂能否成立的分歧已經不存在了。把生態法學作為一門分類學科,已經沒有異議。”③魏勝強:《為生態法學正名——兼論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創新》,載《學術交流》2015年第9期。就目前來看,最常見的稱謂還是環境法學或環境資源法學,這一稱謂并不能有效涵攝環保法、能源法等其他法律,存在以偏概全之嫌。而且,過分突出環境這一客觀對象為保護重心,明顯忽視了生態價值目標的實現,不能充分地反映時代特色。伴隨著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不斷演化發展,一些不合理的法律理念也正在得到及時修正,更加貼合生態法治建設的整體要求。如循環經濟法中規定的“節能減排”義務,就不能簡單地歸于民事責任領域,而只能歸于生態環境法律責任領域,屬于生態法學的學科范疇。因此,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提出和建構,有力地助推了生態法學在我國的發展。無論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還是生態法學學科,其本身都聚焦了時代發展亮點,是我國法治理論研究的前沿陣地,因而可以說,生態環境法律責任自身推動了我國法治理論研究不斷向前邁進,具有很強的時代性。
其次,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及時吸納了大量技術性規范,優化了法的內在組成結構。法律技術規范亦稱“技術法律規范”,是人們在認識、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所形成的具有法律屬性的某種行為準則。誠如有學者所說:“環境法律規范的構成中,除了傳統的法律規范外,標準技術和技術導則等技術性規范也是環境法律規范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①徐以祥:《我國環境法律規范的類型化分析》,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2期。由此可見,生態環境保護領域既需要社會規范,也需要技術規范,而技術規范在法律實施環節的重要性更是不容小覷。然而,通過審視我國法律內在結構,不難發現社會規范過多,技術規范過少的問題在生態法律領域的表現尤為突出。“法律規范大量存在的是調整人與人的社會規范,調整人與自然關系的技術規范所占比重偏少,導致社會規范始終是法學研究中主要的研究對象和構建目標,對技術規范的研究沒有受到重視。”②魏勝強:《為生態法學正名——兼論社會主義法治理論創新》,載《學術交流》2015年第9期。事實證明,技術性規范的具體應用,可以實現對專業問題的系統研究和科學處理,在生態環境保護領域的實踐成效尤為顯著。而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即是以恢復生態功能、保護生態利益為主要價值指向的,其本身就蘊含著非常豐富的技術規范與操作手段。比如,在生態環境事件發生后,違法行為人、環境保護機關等主體應當采取更為靈活多元的手段來保護生態環境,最大程度恢復生態環境功能;在生態保護和日常預防工作中,要采取科學的手段,做好事前的文獻調研和論證活動,采取適應當地客觀規律的手段和途徑;在漁業保護方面,在禁漁期間,應當遵循漁業保護的一般要求,如關于魚蝦等水產品的行為要符合國家規定的技術要求等等。因此,我們可以通過生態環境法律責任這一法律機制的實施來改變當下技術性規范過于欠缺的不利局面,及時調整和完善我國生態法律體系的整體結構,提升生態環境治理的科學性和技術性。簡而言之,要根據我國各地的實際情況,在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適用過程中采取科學可行的手段來制定最佳的生態修復方案,實現生態環境治理質的突破。
總之,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在我國具有堅實的理論基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現代化建設中的生態責任,既符合馬克思主義生態理論的根本立場,契合人類文明進步的內在邏輯,又與我國傳統文化中生態責任的認同機理吻合。③參見張蘇強:《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現代化建設的生態責任論析》,載《浙江工商大學學報》2019年第6期。為應對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當下存在的現實問題,還需要進一步完善這一法律責任機制,來推進法律機制的合理配置。
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很好地彌合了在環境保護類案件裁判中,法學理論與司法實踐之間的緊張關系,為我國生態法治建設奠定了堅實的制度基礎。然而,這一法律責任機制在制度、理念和方法等方面均有待完善。為破解當下生態環境法律保護中的問題,亟待從多方面完善我國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
首先,貫徹綠色發展理念,引領生態法治建設。“司法活動在個案裁判中運用法律的原則或一般條款形成具體的裁判規則,也需要考量法律與價值、道德、文化等社會因素之間的關系,在法律與其他社會規范的互動中確定法律的實際含義。”①楊知文:《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融入指導性案例的理據與方法》,載《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21年第6期。理念是制度的先導,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司法適用離不開先進理念的引導。綠色發展理念與創新發展、協調發展、開放發展和共享發展一道,是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的并用以指導我國發展和改革的重要指導思想,尤其是對于指引生態法治建設來說意義重大。綠色發展理念的提出,充分反映我們黨和人民對于經濟發展模式的深刻思考和深度創造。實踐證明,綠色發展理念很好地適應了生態文明建設的時代需要,有效地緩解了人與環境之間緊張的矛盾和沖突。綠色發展理念的核心是最大限度地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環境,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有學者指出:“唯有積極推進綠色文明發展,才能更加有利于綠色發展在全國范圍的強力有序推進,為促進綠色發展與建成美麗中國提供堅強的制度保障。”②蔣篤君:《綠色發展理念下美麗中國建設的思考》,載《河南社會科學》2016年第6期。在較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國的生態法治建設并沒有很好地兼顧和處理發展和保護的關系,盡管官方出臺了一系列法律,但法律的實施成效并不好,沒有有效地遏制住環境惡化和生態退化的緊張發展態勢。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堅持綠色發展的引領,法律過于重視經濟懲罰忽視生態恢復,為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整體價值實現增添了不少難度。另外,在生態環境功能恢復的過程中,過于重視機關救濟,排斥了社會大眾力量的參與,使得生態環境保護出現救濟不力的被動局面,明顯偏離了綠色發展理念的要求。
其次,及時更新法律價值觀念,適應時代發展需求。一方面,堅持“保護優先、預防為主”的原則,有效管控生態環境問題的發生。“保護優先、預防為主”是我國《環境保護法》第5條規定的法律原則,對于指導我國生態法治實踐具有綱舉目張的關鍵作用。隨著生態立法的不斷出臺和完善,我國的生態環境保護局面發生了很大變化,但環境問題還是層出不窮,影響了生態法治的效果。生態環境問題的發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具有累積性、持續性的突出特征。因此,在應對生態問題時,不能過于依賴后續的生態補救工作,而應當防患于未然,在生態危機尚未發生時就予以有效解決。從長遠利益來看,生態預防工作的開展可以實現“最低成本、最佳效益”的目標,及時有效防止各種潛在生態危機的發生。另一方面,堅持生態保護和生態建設并舉的理念,加強生態環境整體保護力度。有學者指出:“‘保護’和‘建設’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分別代表了消極與積極、保守與進取的姿態。在生態文明建設中,固然需要大量的生態保護工作,但建設是必不可少的舉措。沒有積極主動的生態文明建設活動,便無從實現人與自然的協調發展和共同進步。”①魏勝強:《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立法問題研究》,載《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長期以來,我國過于重視被動的生態保護,這種過于消極的立場始終不能有效地保護整體環境利益,造成了生態環境保護局部缺失。積極主動式的生態建設,則可以有效地彌補我國生態環境保護的突出短板,通過對受損環境功能的快速彌補,達成優化生態環境的整體目標。
盡管我國的法律文件中出現了與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相關的零星法律字眼,但這些法律責任的總體分量還不夠重,還不足以引起人民大眾發自內心的尊重和認可。故而應當在有關法律文件中明確規定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充實與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相關的內容,完善相關的配套制度建設,加快生態環境領域立法,完善生態法律體系。
有學者指出:“環境修復通常在政府主導下進行,近十幾年來隨著環境公益訴訟案件的增多,環境修復這一法律救濟形式才進入法院司法裁判的范疇。”②李摯萍:《環境修復的司法裁量》,載《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我國關于生態恢復或環境修復的法律規定還很不成熟。為改觀我國當下過于被動和滯后的立法局面,應當在生態基本法和生態法律體系中規定生態環境法律責任,構建起系統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體系。一方面,加快制定生態基本法。對此,學界有不同的聲音。有學者主張制定一部專門的生態基本法,來指引生態文明建設;也有學者主張尊重現狀,修改《環境保護法》,以適應社會的需要。不論另立新法還是修改舊法,都表明我國當下相關立法存在問題,難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環境保護法》盡管具有一定的統領作用,但很多法律條文的規定已顯得滯后,因此制定一部統一完善的生態基本法是十分必要的。此外,還有學者指出:“提高生態文明建設相關法律的地位,處理好不同單行法之間的關系,實現不同法律之間的有機銜接,最重要的措施就是制定一部基本法形式的《生態法》。通過制定生態基本法,確立生態文明建設的總體思想、基本原則、主要內容、關涉領域和主要措施。”③魏勝強:《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立法問題研究》,載《揚州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在生態基本法中,規定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詳細規定具體的適用條件與除外情形,構建科學合理的生態環境法律責任體系,為司法適用打開嶄新的局面。
另一方面,加快完善非基本法。有學者指出:“憲法權利是母權利,法律權利是子權利。”①馬嶺:《憲法權利與法律權利:區別何在?》,載《環球法律評論》2008年第1期。作為憲法領域下層的法律,尤其要加強對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制度的規范。《環境保護法》第32條規定,國家加強對大氣、水、土壤等的保護,建立和完善相應的調查、監測、評估和修復制度。在該法律條款中,國家明確提出要建立和完善環境修復制度。環境修復作為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重要實施方式之一,在《水污染防治法》和《土壤污染防治法》中均有初步的規定,但是在大氣污染防治領域尚未明確規定環境修復制度,需要進一步加強和完善。盡管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特別是《環境民事公益訴訟解釋》中規定了環境責任的實施方式、生態環境鑒定制度以及生態環境修復費用等內容,但是這些責任形式并沒有獨立的責任制度支撐,而被視為民事責任“恢復原狀”“賠償損失”責任的一種補充。因此要強化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理論研究,在相關基本法和具體法律中,詳細規定其基本概念、具體方式、實施條件、費用計算等內容,為司法實踐提供較為明確的法律指引。
長期以來,生態環境的監管主體一直是我國的生態環境保護部門,環境保護不力、預防不及時等問題的產生也大多被認為是政府責任失職的表現。實際上,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實現并不能僅關注政府法律責任,而忽視了其他主體的法律責任。為改觀這種不合理現象,有必要完善對企業和民眾的法律責任配置,以適應生態文明建設的現實要求。
首先,提高企業環境違法成本,構建科學的法律責任機制。企業違法成本過低是導致生態環境問題層出不窮的重要誘因。只有建構起科學合理的法律責任制度,才能在法律實施環節最大限度地減少企業對環境的危害。盡管我國的相關法律也規定了針對違法企業的法律責任條款,但這些法律責任懲罰的力度明顯不足,并沒有很好地跟上社會發展步伐,一定程度上滯后于社會發展客觀現實。為更好地解決法律責任對企業違法行為干預不力問題,必須提升法律責任的懲戒力度。眾所周知,隨著社會的發展,有關經濟懲罰的幅度也應該做出適當調整,在考慮立法原意和社會物價基礎上進行改動和上浮,以保持法律的威懾力,凸顯法律的權威性。我國的一些法律就很好地遵循了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增大了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整體懲罰力度,有效地控制了生態環境事件的危險程度。《環境保護法》第59條規定了針對違法排污的按日計罰制度,并明確規定了依照有關法律法規,按照防治污染設施的運行成本、違法行為造成的直接損失或者違法所得等因素來確定罰款數額。另外,在提高生態環境法律責任具體法定數額的同時,也要采取一定的法律激勵機制來鼓勵企業。不可否認,“懲戒論”“強制論”等法律責任形態具有一定的優越性,但也不能過于依賴,否則容易走向極端。相反,我們可以采取一些靈活的法律激勵機制,如鼓勵企業進行科技創新并給予一定優惠;允許企業用技術進步來替代承擔經濟賠償等等。這些靈活多變的法律激勵機制在現代社會的重要性不斷凸顯,在很大程度上會促進生態環境的保護。
其次,加強民眾普法宣傳教育,暢通民眾法治化參與途徑。民眾作為社會各項社會活動的積極參與者,理應關注生態環境問題。在生態利益救濟中,一些不合理的參與手段限制了民眾參與環境保護的廣度和深度。為消除民眾對政府環境保護事業的誤解以及調動民眾廣泛的參與熱情,可以從以下兩方面入手:一方面,加強民眾環境普法宣傳教育,引導民眾樹立科學正確的環保觀。生態環境保護工作“牽一發而動全身”,需要各部門之間密切配合。民眾也不例外,也可以成為環境保護的重要力量。但不少民眾不理性的維權機制,給環境保護工作增添了不少壓力。因此,有必要加強普法宣傳工作,向社會大眾傳達正確的環境保護知識,消除民眾對環境保護工作的誤解,增強政府部門和社會大眾之間的對話和交流。另外,對于某些打著環境保護旗號危害社會正常秩序的主體,要依法予以懲罰,適度擴張生態環境法律責任的實施對象。另一方面,完善我國的公民參與機制,發揮民眾的監督保障作用。民眾監督是外部監督的有效途徑,對于生態環境的整體向好發展有著積極意義。“公眾在生態治理中的積極行動,成為今天綠色發展的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這支力量的作用越來越凸顯。綠色理念正通過公眾中流行的自媒體網絡等新渠道得以貫徹。一些影響生態或產生環境污染的企業、事件,正被公眾全方位地關注與監督。”①柯偉、畢家豪:《綠色發展理念的生態內涵與實踐路徑》,載《行政論壇》2017年第3期。其中,公民參與機制就是民眾參與環境保護的法律機制,民眾通過參加論證會、聽證會以及申請政府信息公開等手段來發揮自身的監督作用,依法履行自己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