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筆當代　多維探索

皮理文　徐娜

摘 要：近年來，中國工筆畫創作涌現出諸多優秀作品，創作內容選材豐富，繪畫語言多元并舉，當代畫家從不同維度進行著工筆畫創作探索。以近十五年時間內的工筆創作為研究對象，分別從材質與技法、方法與理念、風格與語言、題材與內容、形式與展陳等幾個維度來分析解讀當代工筆畫的創作，試圖以宏觀的視角梳理當代工筆創作實踐，研讀工筆畫創作的傳承與發展。

關鍵詞：當代工筆；創作綜述；類型分析；語言解讀

一、材質與技法

不同的創作材質，衍生出不同的技法語言。工筆畫創作材質承接傳統，連接當代，從常規的紙與絹，到多樣綜合探索，材料亦當隨時代。

絹本工筆：在中國傳統工筆畫中，絹本材質是常見的載體。絹本材質因精巧工細，可在微妙之處留下藝術家輕微的用筆著色的痕跡，因此可精致格物，繪制入微。這也使得絲絹這種材質與工筆畫精工細作的藝術語言完美契合，深受藝術家青睞。藝術家以線立骨、隨類賦彩，把絹本工筆的傳統魅力又激活于當代，如何家英作品絹本材質居多，《秋冥》《舞之憩》等作品均為絹本工筆代表作。當代工筆畫家張見、陳治、武欣、徐華翎等，工筆畫創作也是以絹本為主要材質。

紙本工筆：在工筆畫創作實踐中，宣紙的運用也是非常普遍的。宣紙對于墨、色等有著獨特的滲透力與吸附感，且宣紙可以有效抵御時間的侵蝕。所謂“人活百載，紙壽千年”，中國古代美術史上的眾多經典作品流傳至今，宣紙功不可沒。工筆畫的創作一般選用熟宣居多，熟宣墨色不易滲透，遇水不化，可做細致描繪，可反復渲染上色。近年來，亦有藝術家使用皮紙、麻紙等材料加以膠礬處理進行工筆畫創作，逐漸拓展了紙本工筆的材料范疇。何家英的早期作品《山地》《魂系馬嵬》等都是紙本工筆的代表作，設色厚重，質感古樸，很好地發揮了紙本工筆的材質美感。江宏偉、羅寒蕾、高茜、王冠軍等藝術家的作品也多使用紙本繪制。在藝術家的精妙繪制下，紙本工筆的細膩語言被推向了極致。

工筆重彩：在中國傳統繪畫中，工筆重彩是重要的表現形式。20世紀七八十年代，潘絜茲、劉凌滄等老一輩工筆畫家在創作中運用工筆重彩的形式，并倡導復興工筆重彩。蔣采蘋、胡明哲等藝術家在創作材料、制作方式上都進行了具有探索意義的創作實踐。日本巖彩繪畫不斷發展，在中日文化交流中，與中國工筆畫呈現出互相影響、借鑒融合之勢。工筆重彩因其飽和的色彩、厚重的畫面以及強烈的材質感在當代工筆畫創作中獨具一格，形成了特有的審美屬性。唐勇力“敦煌之夢”系列作品，上承敦煌傳統，下觀當下生活，探索出獨特的圖式語言。青年畫家孫震生，以壁畫技法入畫，摹寫當代民族題材與都市生活。在近年的全國美術展中，也有越來越多工筆重彩作品入選及獲獎，這也從另一角度反映了工筆重彩的不斷發展。

綜合材料：隨著時代的發展，諸多青年藝術家在以往傳統材料運用的基礎上，把更多的繪畫材料及現成品運用到工筆創作中，拓展材料語言的同時，進行著邊界探索。藝術家姜吉安的作品，從傳統絲絹出發，進行材料再造與轉化。杭春暉作品將工筆繪制與淺浮雕相結合。此外，還有諸多藝術家在畫面中運用巖彩色、金屬色、丙烯色及部分現成品等，在傳統的工筆畫范疇內進行著有益的探索，這也是近年來工筆畫創作材料運用中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二、方法與理念

當代工筆畫創作，在傳統繪畫基礎上，結合西方藝術思潮，融合當下生活，派生出多種創作理念與方法，使古老的工筆繪畫呈現出獨特的生命力。

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對于現實的觀照、對于生活的表達，是近年來工筆畫創作的主流思潮。尤其是當代工筆人物畫的創作，在結合西方素描的同時，融合中國白描語言，使工筆人物畫極具表現現實的能力。何家英的作品《舞之憩》，劉泉義作品《源泉》，陳治、武欣作品《兒女情長》，以及李傳真作品《工棚》等，都是近年來現實主義工筆畫創作的代表性作品。自然主義的寫生方式，對于真實自然的整理與歸納，與中國傳統畫論中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有異曲同工之妙。當代工筆花鳥畫以及山水畫在繼承傳統的同時，重新回歸了對時代的挖掘。江宏偉、賈廣健等藝術家的花鳥畫，都在源于生活的創作中形成了自我方法。

裝飾意味與傳統造型：中國繪畫具有獨特的造型理念、主觀的造型、裝飾性的歸納，這都是其主要特征。美術史家海因里?！の譅柗蛄衷醒裕佬g史主要是一部裝飾史。中國古代美術中的陶器、青銅器，傳統紋樣承載其中；敦煌石窟壁畫、永樂宮壁畫，傳統造型與裝飾意味是其重要的繪畫特點。中國繪畫的裝飾性，也是源于千錘百煉的程式語言被不斷地傳承與發展。線條的韻律感、色彩的平面化、造型的主動性等繪畫理念，既是技法體系，也是創作規律，傳承到當代工筆畫的創作中。如當代工筆畫家陳孟昕的作品，借鑒寫實因素，注重主觀造型，結合傳統裝飾語言，將客觀現實轉化為主觀形象，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面貌。另有劉金貴的工筆畫作品，輕松雅趣，造型兼顧裝飾性與簡約風格。

思辨隱喻與觀念先行：近十幾年以來，工筆界以觀念先行、注重思辨隱喻的新工筆備受關注，藝術家并未改變創作使用的宣紙、絲絹等傳統材質，采用中國工筆畫中常規的三礬九染，在保留工筆畫手段的同時，進行思想層面的探索，或思辨，或隱喻，或語言探索，或形式革新，以“非再現，非意向抒情，非形式審美”的方式呈現作品，從一定程度上推進了中國畫的當代化進程。新工筆的概念在21世紀初期產生，隨著一些具有探索意義的工筆畫家的創作被不斷提及，加上近些年越來越多的年輕藝術家不斷出現，從初期部分藝術家的探索個案，到今天群體式創作思潮，逐漸形成了一定的學術影響力。早期的探索者徐累，作品思辨與隱喻形成了獨特的圖式語言；張見與高茜的圖像構建，極具古典格調的同時兼顧當代屬性；姜吉安的語言哲學、徐華翎的視覺圖譜，都從不同的維度造就了當代工筆畫拓展的可能性。

多元探索與邊界再造：隨著新工筆現象的形成，以及創作的逐漸深入，新工筆創作本身也在自我突破。其中一些藝術家在新繪畫材料的使用、創作理念上也在進行新的探索，以至于不斷拓展工筆概念的邊界。藝術家姜吉安在運用絲絹創作的基礎上，延伸出更多的技術方法，形成“以物觀物”的邏輯思辨。彭薇的絹本裝置、杭春暉的繪畫雕塑，以及張見新近作品《當〈夜巡〉來到中國》以工筆裝置的形式呈現，這些作品都以更加多元的探索，對工筆畫的概念進行著全新的邊界再造。

三、風格與語言

不同的創作理念以及不同的創作材料，使藝術家在創作實踐中產生了諸多具有獨特風格的藝術語言。藝術家結合個人審美和實踐經驗，為當代工筆語言的發展注入了新的元素。

寫實再現與格物致知：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的創作理念，往往對應著寫實再現與格物致知。工筆畫語言本身具有細膩寫真的特點。唐宋時期的工筆繪畫以格調高古、細致入微而備受后世青睞。近現代以來，隨著西學東漸，傳統技法與西方寫實二者融合發展，對當代的工筆畫的革新產生了重要影響。何家英、唐勇力即這方面探索的代表性畫家，且年輕一代延續者甚多，成為當代工筆相對主流的創作風格之一。

詩意朦朧與色線相融：當代新工筆的創作實踐及觀念先行的創作理念，同時也促進了繪畫語言的革新。新工筆從創作理念到制作手法都極具創新精神，畫面的色彩柔和統一，格調典雅，在汲取中國傳統色彩理念的同時，兼取西方色彩學理論，在創作中往往以線立骨，色線相融，在保留工筆繪畫平面裝飾語言的同時，色彩更具視覺張力。較多新工筆的創作者的畫面亦有詩意朦朧、色線相融的特點，并且細微精妙，尋求雅致格調之趣。

高古逸趣與傳統復興：此繪畫語言探究傳統技法，傳承古典繪畫語言。繪畫語言多表現山水花鳥人物等傳統題材，兼具時代審美氣息，在傳統筆墨情志的研讀中，復興傳統文脈。在當下的工筆畫創作中，呈現出格調高古的審美價值。

意味造型與裝飾語言：中國民間美術中的裝飾造型、簡練線條、清晰輪廓、強烈色彩、趣味探索與化繁為簡也是非常獨具特色的藝術語言。年畫、剪紙、皮影、彩塑等藝術形式都保留了中國傳統美術的意象語言，對當代工筆的創作也有一定的影響。畫家劉金貴的作品，注重對傳統繪畫的繼承，吸取西方構成主義，在注重平面與裝飾性的同時，畫面輕松且生動，融入了民間美術的一些語言特點，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面貌。工筆畫家徐樂樂作品，趣寫人物，意象古今，在傳統造型中，寫出了當下生活意趣。云南畫家戴杰，以裝飾語言和富有意味的造型表現少數民族題材，形成了獨特作品風格。

抽象簡約與扁平歸納：當代工筆畫的創作探索多元并舉，近年來亦有以抽象語言與簡約畫風創作的作品出現。如王牧羽的作品源于傳統繪畫中“水”的元素，進行抽象化的描繪，形成獨特的繪畫語言，作品“以水為水”，構建了自我圖像。青年畫家郝量的近期作品，色彩組合間形成畫面，似乎有意回避物象，色彩線條間形成獨具美感的繪畫語言。

四、題材與內容

主題史詩與民族風情：隨著國家主題性美術創作工程的建設，工筆畫創作領域也出現一大批優秀的主題性創作，如唐勇力作品《新中國的誕生》、何家英等作者集體創作的《歡樂春節》，以及張見領銜創作的《助夢》等。同時，少數民族題材一直是工筆畫家青睞的對象，因少數民族的地域風情和民族服飾與工筆畫細膩精致的藝術語言相契合，近年來也涌現出諸多以少數民族題材為創作選題的畫家，如擅長描繪苗族題材的劉泉義、西藏題材的孫震生等。

市井百態與生活百科：對于當下生活的關注，也是當代工筆畫創作的重要選題之一。青年一代畫家，深入挖掘生活，或都市風情，或校園生活，或城市煙火，或生產建設，在創作中以現實主義方式、浪漫主義表達，在工筆畫創作題材拓展方面做了有益探索。

當代景觀與鄉村田園：這也是工筆畫創作領域重要的選題角度。隨著時代的發展，城市建設、鄉村振興都給我們日常生活的環境帶來了巨大變化。當代工筆畫開始更多地融入新時期的建設景觀，近幾年美術展覽的作品中多有動車、天眼、航天等題材入畫，以及田園牧歌、美好鄉村式的描繪。

傳統再造與中西相融：工筆畫的創作中，傳統題材依然是創作選題的巨大寶庫。無論是注重傳統的復興，還是新工筆的探索，傳統題材都給當代工筆畫家帶來豐富的素材，山石、花卉、鳥蟲、走獸，都在當代工筆畫家的重新演繹下煥發新的生機，筆者的部分作品亦是在傳統中進行當代表述。同時，西方經典藝術也在當代工筆的創作中呈現活力，如張見的肖像系列作品承接中世紀古典油畫圖式，金沙的工筆畫作品在西方傳統和東方智慧間思辨追問，高云的作品《對話安格爾》在工筆語言和古典油畫間尋找語言契合。

意象構建與自我表達：從自我體驗出發，注重自我表達，是藝術創作的規律之一，亦是工筆畫家采用的創作方式。其強調在自我題材的深入審視與發掘中找到語言契合。

神話演義與魔幻空間：神話題材與異志傳說也是傳統工筆畫創作的常見題材。傳統神話故事，給畫家們提供了諸多想象，古典文本亦是工筆畫的演繹空間。在當代，神話魔幻題材依然是工筆創作的選題之一。

五、形式與展陳

大幅巨制與小幅精微：近年來，工筆畫在展覽中呈現出大幅巨制偏多的傾向。國家主題性美術創作項目中，也有大幅工筆畫作品出現。同時，一些具有探索精神的工筆畫作品，以小幅精美制作呈現。

空間再造與裝置并舉：在當代工筆的探索中，藝術家不僅重視繪畫本身的創新，在作品裝裱與展陳空間上同時進行著全新的布局。如姜吉安的作品《兩居室》，徐累個展“時間三體”展覽空間與作品相互呼應，張見的近期作品《當〈夜巡〉來到中國》空間繪畫裝置結合，可根據不同的展示空間靈活布置，多樣展示。

屏風空間與手執扇面：屏風與扇面是中國傳統的繪畫形式，在當代工筆的創作依然得到了保留以及創新式發展。諸多工筆畫家都有創作扇面作品，而且隨著扇面的特點做相應的設計與構思。高茜的工筆畫作品“山有枝”系列繪于屏風之上，是近年屏風形式作品的精彩之作。

視頻傳媒與科技藝術：隨著科技的發展，視頻傳媒等技術手段得到運用，在當今的工筆畫創作領域，也開始出現視頻影像及工筆動畫。在近年的一些展覽中，不斷有與科技藝術相結合的創作探索出現，這種創作傾向值得關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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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郎紹君.中國當代工筆畫存在的十大問題[J].藝術生活，2011（1）：14-15.

[4]徐華翎.新工筆文獻叢書：徐華翎卷[M].合肥：安徽美術出版社，2010.

作者簡介：

皮理文，天津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研究方向：中國工筆畫當代性。

徐娜，中央美術學院博士研究生，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廣州美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當代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