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松

臨近暑假,校門口顯眼的位置被各種夏令營的廣告占據(jù)。什么藝術類、體育類、語言類、軍事類、競技類、綜合類……實在是讓人目不暇接。當然,家長們心里都明白,讓孩子參加一次什么夏令營,通過十天半月就會對學業(yè)有什么質的提升,那絕對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噱頭。但通過夏令營讓孩子提高一下生活的能力,感受一下離開家人該如何自我管理,開拓一下眼界,參與一下集體活動,對孩子的成長應該會有一些幫助吧。當然,那些舍不得讓那么小的孩子離開自己的懷抱,離開自己視線的父母也會準備帶著孩子外出旅游,看看風景,開開眼界。有的還會幾個小家庭相約一起,不僅讓孩子有個伴,家長們也能有機會交流一下對孩子教育的心得。我不由得想起了當年,那個讓自己終生難忘的暑假。
作為生活在農村的孩子,其實每年的暑假也好,寒假也好,或是每個周末,都要面對總也干不完的農活,假日與平日好像都沒多大的區(qū)別。之所以對那個暑假印象那么深,是因為那個夏天,我命運的軌跡開始發(fā)生變化,父母也實現(xiàn)了讓孩子跳出農門的多年夙愿。
那天,我拿到了一所中專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雖然不是心底里渴望的“上個好高中,再考理想大學”的最終結果,但也是想早一點完成學業(yè),參加工作,減輕家庭負擔的另一個心愿的達成。
腳下是如此輕快,恨不能一下子從學校飛到阿媽的身邊,將這喜訊與她訴說。
路上的沙石隨著輕快的步伐而跟隨舞動,迎面吹起的塵灰如煙似霧地迷漫開來。成片的玉米吐著紅紅的絲線,田地邊成排的高粱迎風輕擺。陽光是如此熱辣,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田野里那熟悉的景致正一幕幕地跳動著向我身后奔去。頭腦一片空白,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期待了這么久,忐忑的心終于落下了。這是真的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回家,將這全家人盼望已久的喜訊和他們一起分享。
遠遠的,那熟悉的村莊已經清晰,那熟悉的狗吠與雞鳴似乎也傳到了耳畔。田野里干活的人們都放下手中的活計,用異樣的目光審視著小道上滿頭大汗的我,可沒等開口詢問,我已從他們的視線里跑遠了。
終于,疲憊的雙腳跨進了家門,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襟,來不及喘口氣,我大聲地喊:“阿媽!阿媽!我考取了!”可回答自己的僅有雞鴨的驚叫聲,原來家里根本沒人,肯定是干活去了,這真是失望啊!
正當自己的興奮與激動未能釋放而無奈地坐下來歇會兒時,二姐背著噴霧器回來了,原來她到甘蔗地里打農藥去了。我興奮地把收到通知書的喜訊告訴她的同時,兩眼不時地往二姐身后看去,看阿媽是不是也回家了。二姐聽到消息后,也顧不上把噴霧器從背上放下來,就跑過來說:“快讓我看看!”并將雙手在衣服上用力地擦著,生怕弄臟了這期待已久的通知書。口中喃喃自語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然后又問:“阿媽還不知道吧?我去找她回來,看你滿頭大汗的,肯定是跑回來的,你先歇會兒。”說完,她放下農具就朝門外跑去。
二姐內心的狂喜并不比我少,為了讓我能“上好學”,二姐主動退了學,用她的話說是我成績好,比她更有希望。她是將內心的希望全寄托于我,而她自己卻做起了阿媽的幫手,和阿媽辛苦地勞作在田間地頭。她現(xiàn)在是開心的也是幸福的。因為弟弟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這在全村都是鳳毛麟角,可以讓鄉(xiāng)親們念叨上大半年了!二姐搖擺的羊角辮將喜悅的心情表露無遺,她甚至將村口李阿婆說的:“小姑娘家,怎么像個男孩子一樣瘋跑。”當作了對自己現(xiàn)在心情的最好詮釋。大老遠的,能看到阿媽時,她就大聲地喊道:“阿媽,阿媽,小弟考上啦!”當阿媽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二姐飛奔而來卻聽不清說些什么時,心里一陣緊張。肯定是有什么事,肯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不然,女兒怎么跑這么快來找自己呢?阿媽放下手中的紅薯藤,快步跑向地邊,一邊跑一邊急切地問:“怎么啦,怎么啦,發(fā)生什么事了?”
“小弟考上了,通知書都拿到了!”
“什么?考上什么?什么通知書?”
“我也不知道考上什么學校,反正拿到通知書了!”
“是嗎?那我們快回去吧!”
阿媽和二姐趕快收拾割下來的紅薯藤,雖然是準備割一擔的,可現(xiàn)在啥都不重要了,趕快裝好這小半籮,母女倆挑著籮筐就往家跑去。
路上不時有人關切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阿媽把頭抬得高高的,自豪地說:“我家兒子考上了!”與其說這是在回答鄉(xiāng)鄰們的問話,還不如說是發(fā)自內心地表達滿心的歡喜。
跨進家門,阿媽說:“在哪里?讓我看看通知書是什么樣子。”當我把錄取通知書遞給阿媽時,不識字的她看得如此認真,看得如此仔細,生怕遺漏了哪怕是一個字,臉上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歡快地流淌著。
時至今日,我還記得那個火熱的暑假,在田間小路上奔跑的自己,還有阿媽和二姐喜悅的笑容,像那夏日的天,一片光明。
(編輯·謝奇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