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老而有趣

◎彭 晃

喜歡木心的一句話：“歲月不饒人，我也未曾饒過歲月。”人活著，就應該有一種不服老、不認輸的勁頭。人，不管走到哪一階段，都應該活得有滋有味、有聲有色，有“三趣”。所謂“三趣”，即志趣、風趣、閑趣?！叭ぁ弊肿咧腥?，人生在世，先得趣，后得樂。

老且有志趣的人很多，曹操是其中一個。他在《龜雖壽》中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鼻Ю锺R雖老，哪怕是躺在馬棚里，它的雄心壯志卻不會老，仍愿馳騁千里。寫這首詩的時候，曹操已經五十有三，古代人的壽命相對較短，這個年齡已是接近暮年。曹操不由得心生感慨，光陰易老，時不我待。神龜雖然長壽，也有死亡的一天，自己雖然剛剛取得了北伐烏桓的勝利，可是統一的大業尚未完成，心愿未了身先老，怪只怪人生短促，尚需努力。像曹操這樣，年紀一大把了還在想著開疆拓土，完成一統大業，無論古今，有這樣的理想和抱負的人恐怕不多。

老而風趣的人很多。蘇軾一生顛沛流離，吃盡苦頭，若是再沒有幾分苦中作樂的勁兒頭，那日子還怎么過？他自稱老饕，是個名副其實的美食家。62 歲那年，蘇軾被一葉扁舟送到荒涼之地儋州，也就是今天的海南島。他吃了當地的牡蠣之后，覺得美味無比，遂寫信給兒子說：“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美味?！毙U荒之地，老病相催，卻是如此達觀和幽默，閉口不言自己所受的苦，只言美食好吃，還不忘順帶調侃：別告訴朝中那些同事，這里的牡蠣特別鮮美，省得他們來搶。平生最愛蘇軾的曠達與幽默。他胸襟曠達，有才華，會生活，雖老，卻是童心未泯，以幽默的態度來調劑生活的磨難。

老而有閑趣的人也很多。程顥是一代理學大師，他的政治思想和哲學思想對后世影響深遠。本以為他會是一個枯燥乏味之人，可是閑讀他的小詩《春日偶成》，卻深深地被觸動了：“云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程顥寫這首詩的時候已經是一位長者。云兒淡，風兒輕，花正艷，柳正綠，一個人流連在春光里，別人不知我心中的快樂，還說我不務正業，忙中偷閑，學少年輕狂。想想古人也挺不容易的，終日埋首書齋做學問，偶爾出書齋溜達溜達，“放肆”一下，還要忍受別人說三道四。

老，不是人生的終點，而是另外一個起點。有的人退休后腳步停滯不前，生活狀態變成看電視、打麻將、溜街頭，沒有追求，沒有理想，日漸頹廢。其實，就算老，也有很多事情可做，像書法、繪畫、讀書、唱歌、跳舞、旅行，學點什么都可以，干點什么都行，總比干巴巴地坐等老去強上許多。清初畫家陳尹有幅《娛老圖》，生動形象地描繪出一些耄耋老人的晚年生活狀態。閑暇時，諸多老頭兒聚在一起，吟詩下棋、撫琴聞音、舞文弄墨、養鶴調羹、飲酒簪花，把日子過得風雅而有趣。

老，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擋的，怎么老，怎么活，主動權都在自己的手上。在通往日漸老去的路上，有的人活得灑脫幽默，老而有趣；有的人活得疲憊不堪，老而無趣。世間的事，最怕的就是心老。有的人還年輕，可是心老了，日子便過得如枯井一般，波瀾全無；有的人老了，可是心不老，日子過得卻活色生香。怎樣老去，全憑一顆心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