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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方毅

那一年，我在知道你有男朋友之后，知趣地退出了。不知為什么，后來你們分手了。

上大學的前一天，我在路上忽聽有人叫：“嘿，好久不見！”我一轉頭，呆住了，心怦怦跳。你離我是那么近，近到可以數清你那長長的睫毛，不知為何，你在我眼里永遠是那么漂亮。“是你。”我聽見自己在說，“有什么事嗎？”你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聽說你考上大學了？為什么不告訴我！當大學生就瞧不起人了？”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天，我們散步在林蔭小道上。記得那天陽光普照，樹葉的影子細細碎碎，映在你的身上……我鼓足勇氣向你說出了世上最簡單又最難以啟齒的三個字。“啊？”你瞠目結舌，指著自己的胸口。你所流露的目光，讓我感到了自卑……

愛是一種承諾，在得不到愛的情況下，我給自己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結果把自己給毀了。既然找不到我所鐘愛的女人，我便答應了一個我愛不起來的女人。我不愛她，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為什么要和一個我不愛的女人結婚，我曾問過自己。除了你，我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上高中、念大學，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奇怪的是，我能和她們做一般朋友，但只要有人一提出建立戀愛關系，我馬上就反感，總覺得她們和我交往用心不純。我一直認為自己的家庭地位、個人條件不錯。你是一朵花，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不只是我一個人。你像玫瑰一樣可愛，但會像玫瑰一樣刺傷人。我為你而傷心，愛上你，可被你莫名其妙地拒絕了。

上大學后，一切都在順理成章中進行。同學們都在做相同的事情：交朋友、結婚、迎接一次又一次的考試……我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既然你瞧不上我，又面對一個初次見面就訂婚的女人（典型、古老的中國式婚姻），我也只好聽天由命了。愛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許多沒有愛的婚姻，由于某種原因被迫維持，而我不能。尋找愛是一般人的天性。我錯誤地低估了我的女人的力量，面對著幾乎是陌生的女人，在校期間，我向她提出了離婚。她也清楚我們之間并無感情，但堅決不同意離婚。

任何一個孩子都是伴隨著幻想長大的，特別是我們這一代人。小時候聽了太多的童話故事，即使長大了，還固執地留在童話里。事情糟就糟在我沒有意識到左右自己的幻想。因為不認識自己，對自己便持有一種幻想，以為自己的驕傲、自己的優越都是客觀存在。

認識是愛的唯一途徑。在這樁錯誤的婚姻中，根本就沒有愛，閃電般的婚姻，愛有多少？經受了一次次的打擊，我成功地走出了校門，而她失敗了（她曾用不讓我畢業的手段逼迫過我）。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聽你的消息，并迅速與你通了電話，你很大方地答應出來見我。我當初還以為你會瞧不起我這個“情場掛彩者”呢。

只等了十分鐘，我便心頭焦急。你出現的時候，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你仍然那么苗條，我傾心于你的風韻與艷色。你看著我：“奇怪，你們男人怎么不肯老？你和以前一模一樣。”你那少女的矜持與嬌俏已經消失大半，代之的是大方與體貼，加上一份成熟美。“你好嗎？”我由衷地問。“還可以。”我靜靜地望著你，感到無限溫馨。你問：“家里好嗎？”“有家難回。我已經向法院訴訟離婚。”淚花在你的眼角閃動，看得出來，你在為我難過，我從內心感激你，可我忘不了你當初的拒絕。你知道我是多么愛你，可你未必知道你對我有多么重要。

一位外國詩人寫過這樣一首詩：天下沒有比對一位姑娘的初戀更靈巧的教師/不僅將男子內心卑污的一切抑制下去/也教給他們高尚的思想，可愛的言語、禮貌，勇敢追求真理的心/和使人成為堂堂男子的一切……

這首詩告訴我們：世界是由男女組成的，當有一個好女人在身邊時，男人的世界才是完整的。好女人身上散發春風化雨、妙不可言的氣息，讓男人在幼稚中不斷走向成熟的世界。

好女人使人向上。事情往往是這樣：男人很疲憊，男人很迷惘，男人很痛苦，男人很狂躁；好女人很溫和，好女人很冷靜，好女人有耐心，好女人肯犧牲。好女人暖化了男人，同時又彌補了男人的不完整，于是，男人就更像一個男人走向世界。

可我，卻被殘酷的現實折磨得早已不像個男人—“河流”過早地印上了我的額頭。它是痛苦與喜樂鉤織的線條，它是捕捉智慧與美好結下的網扣，它是停泊深思與記憶的港灣，它是感激風霜與陽光的回應，它是游入生活深海的魚尾，它是每個年輕人走向中年時無法拒絕的象征。

每每回到那不像“家”的家里，心里總有股說不出的味道。經人介紹，我們只簡單地核對了姓名，一盤本不應散亂的棋，我們卻匆匆走過。人生本來就是散亂的棋子，和她有什么可說的呢？我不想再看到她那裝得很冷靜的目光，那是人與人之間荒涼而又冷酷的目光。我幻滅過。這股巨浪波及至今，我仍然隨遇不安。我沒有丟棄自己青春的敏感，這是我的天賦，塵世洗刷不掉。當活躍我的細胞纏繞在身上時，我的內心世界仍像春天的農田，云彩里有絲絲陽光昂然掠過，彎腰插秧的農夫抬頭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我的內心仍是一幅美麗的畫。我喜歡大海，最好是夜晚的大海，看不到海的輪廓，只感到幽黑深遠。我愛大自然，每當我在現實中感到恍惚時，就感到自己像一個小生靈，落息在陽光的枝頭上。

我的幽夢如一朵純潔淡雅的奇葩，竟使一切艷麗的花朵遜色。夢中，我如此地眷戀著你！我眷戀著你，像山巔羨慕著云彩，像江河向往著海洋。我為自己有限的能力而羞赧，懷著不可抑制的激情，長時間地向你仰望。

時代在發展，可在某些人的頭腦中，離婚仍是敏感的議題，他們總認為自己是對的，總認為阻撓別人離婚是在“成功”地維持一個“家庭”。人與人之間被塵俗的網扣在一起，筑起了這道圍墻。這個令人頭痛的圍墻。我力量單薄，但我堅信，時間老人總能為我作證，總能替我推倒這道圍墻。

在你面前我才能這樣痛快地訴說自己的苦衷，盡管你至今有點兒看不起我—這是我所痛苦的，除了你，我又能向誰訴說呢？我的心和腳步已沿著規定的弧度，恰當地說，為你自私地旋轉。你痛苦地問：“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永遠是追求別人的角色，在推倒這道令人頭痛的圍墻之后，我將不惜一切代價去追求前些年失去的、本應得到的……

我再次鼓起勇氣，深情地對你說：“給我一段時間，讓我的生命開放成絢麗的鮮花為你祝福，讓我的熱血化作醉人的美酒與你共飲！請你等等我，等等我……”你在我的凝視中震驚，那是怎樣含愁、含怨、含悲、含怯又含情的凝視！你終于崩潰了！那銅墻鐵壁般的堤防被我的深情所沖垮，所淹沒，所摧毀。

“原諒我好嗎？”你囁嚅著，“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如果尋不到出路，我們所要的就是夢，但不要將來的夢，只要目前的夢。”淚珠從你的眼角滑落。你突然擁吻了我，把全身心的感情、愛意、歉疚、痛楚、憐惜、承諾……通通集中在這一擁吻里。這醉人的擁吻，終生難忘。我聯想到了“回”—口與口的組字……

藍色的牛仔短褲? 白色的連衣裙

我把炎熱的夏天埋在心里

你把漂亮的夏天穿在身上

我說? 夏天是在啤酒泡沫里融化的

你說? 夏天的每個日子都是一支冰淇淋

因為我們在夏天同飲了愛的美酒

我醉了? 醉在你寶石般的潭水里

我醉了? 醉在你深深的酒窩里

我深深地吻? 吻著那紅艷艷的櫻桃

身心似云? 如霧

飄

你淚水盈盈地望著我

忽然? 把蝤頸藏在我的臂彎里

羞怯地笑? 在暮靄沉沉的蒼穹里

竊竊私語? 像春蠶吐絲般的輕柔

用輕輕的吻

告別醉人的夜晚

告別人生的苦楚

告別你留給我理不清的情絲

何須再說什么

請閉上你的眼睛

陽光下? 別再打開記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