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銀杏樹

胡定安

公司的院子里有兩棵銀杏樹，一棵長得高高大大，偉岸挺拔，一棵卻有些萎靡不振。一開始，我以為是它們雄雌有別的原因，但不管是怎樣的一個情況，要是有健康的生命力，它們又何必這樣呢？

每年的春末夏初它們都會掛果，一到秋天，果子就漸漸成熟，秋末時分，落得滿地都是，夾雜在其中的還有一片片金黃的葉子，遠遠望去，甚是好看。

2020年秋季，我和老王兩個落魄的失意人見滿地的銀杏果沒人撿拾，于是，在一個“預謀”好的早晨，我倆趁著當地的員工們還沒來公司上班之前，像做“賊”一樣，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每人分別撿拾了一大方便袋的銀杏果，又像做“賊”一樣把它們迅速送到了辦公樓毗鄰的宿舍樓里。我的任務是下班后負責把這些帶腐皮的果子做些清理，然后晾曬起來，等到某個回家去的日子，我們再帶回去給家人品嘗。

銀杏果營養價值豐富，果仁含有多種營養元素。銀杏果寒熱皆宜，具有美容養顏、潤肺定喘之功效。夫人畏寒，每到冬天，她都怕冷得很。因此，我也只能不顧體面地撿些沒人要的“腐果”子了—一方面以聊補近年來由于我的一次盲目輕信而造成投資的失誤，給家庭經濟帶來的窘境；另一方面也或多或少體現了我在細微處對夫人的一種關心—心里面有她。雖說夫人有她自己的一份穩定工作和房租、炒股等收入，她和女兒的生活并沒有因此而受到多少的影響，但相比以往的家庭寬裕程度來講，一下子從賬戶上流失了百萬財富的狀況還是差了很多很多。唉！日子得算計著過才能過好啊……

同事老王，之前也是個建筑企業的老板，以前公司紅火時，可是個“霸道總裁”一樣的人物，在家里也是一個“濕手不拈香”的主兒。他因為“避債”于五年前剛巧尋租到了我家，我們漸漸從彼此的經歷中找到了共鳴，四五年的相處使我倆惺惺相惜，成為幾乎無話不談的朋友，“拜把子”兄弟。原來的一些資本金被他人套牢，單獨去承接合適的工程項目成了我的一個不可能在短期內實現的夢想，因此只能依靠原來一起做工程的朋友給予我一些幫助。我被介紹到現在的老板司下，替別人做做項目管理之類的工作，以待東山再起?；诤屠贤醯倪@一層關系，我在2020年開春來錫城時也理所當然地讓他一起過來了。就這樣，我們這對難兄難弟，彼此相依相隨，從2018年的宿州工地到2019年的蘇州工地，再到2020年的無錫公司，這一路走來，總算是安頓了下來。我們在一起的大部分時間，只要是一些“手頭活兒”，都是我主動“擔綱”去完成的，他在有些事情上總是顯得有些縮手縮腳，一副靦腆的樣子。因此，我們就心照不宣地進行了一些工作和生活之中的分工，他負責一些出謀劃策之類的工作，而我則負責干脆果決的執行工作，久而久之，這就變成了我們之間的一個成規。

有一次，我們去錫東的某工地檢查，在回來的路上，見宛蕩湖公園內景色迷人，貪玩的老王建議去里面“走一趟”，看看紅紅綠綠的花花草草，算是順便飽飽眼福，散散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的心情。于是，我們把車子開了進去，找了個停車場停下，在里面轉了起來。我們在一個不經意的邊旮旯兒發現了幾株銀杏樹，只是時下剛剛掛了一些青果而已。另有一小塊桑葚地，老王像發現了寶貝一般，對它們不遺余力地贊賞起來，數盡了它們一大堆的好處。說到桑葚的妙用，老王是如數家珍，最后我們約定在霜降后再來采摘桑葉（說是打過霜的葉子做茶品具有很好的藥效）、撿拾銀杏果。關于桑葚，老王還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發表在某一個雜志上作了比較詳細的解說。

冬去春來，2021年至2022年的深秋，兩棵銀杏樹的果子又落得滿地都是。老王曾提議我們再一起來撿拾這些果子。但此時此刻我的心情與往年相比卻是大打了折扣—2021年春節期間，我因那筆放出去的項目保證金無法收回，加之家庭的一些瑣碎事，我的夫人在那年的春節時和我徹底鬧掰了，甚至鬧到了婚姻難以維持的地步，因此心情一直很糟糕，沒了一絲絲的閑情再去關注這些失落的銀杏果。雖然我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要維護住這個家，但她的心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即便是挽回了人，要一個木頭一樣的人又有什么意義呢？你去為這個家打算得再多，哪怕動機是良好的，但只要是有“失誤和失敗”，她采取的態度卻是不能接受、不能諒解！相比老王，其實我的失誤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一個千萬財富級的老板一夜之間敗落至今天這樣慘淡，他夫人除了在背后悄悄地抹眼淚，仍然是和老王相依相隨，至少在外面人看來，他們是琴瑟和鳴的。

其實，人生只是一個過程而已，我們在保證正常生活能夠過得下去的前提下，又有什么必要拿自己的婚姻去“賭”輸贏呢？我真的理解不了夫人“這樣做法”的合理性……但其實我又在想：我們早已脫離了祖輩們僅僅是為了活下去而相互委屈、彼此遷就的茍活狀態，如果光考慮物質的東西，背離了婚姻內在的相互體諒、相濡以沫的根本，那么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吧！對婚姻和活著的意義反思，我的認識是這樣的，我們除了對家庭和社會的責任，是否還應該再深入地考慮些什么？

兩棵銀杏樹就好比是我和夫人的感情，又好比我和老王的境況：一棵有些萎靡不振，一棵卻長勢喜人、蓬蓬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