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娟
劉勰,字彥和,南北朝時期文學理論家,著有《文心雕龍》,在我國文學史上及文學批評史上有一定的影響力。自近代開始,針對劉勰及《文心雕龍》的學術研究成果相當多。劉勰對“情”和“采”的論述散見于各篇內,貫穿《文心雕龍》全書。
一、劉勰“情采”觀產生的淵源
南北朝時期,因為門閥制度,像劉勰這樣出身寒門的子弟很難有上升的渠道;周圍的人嘲笑他出身低微,不像高門望族,坐在家里等就有官做。劉勰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去世了,他只能和母親相依為命。雖身處逆境,他卻依舊篤志好學,富有孝心,實現了“樹德建言”(《文心雕龍·序志》)的夢想。
劉勰為何寫《文心雕龍》呢?這要從他的夢想說起。他小時候有個夢想,想去攀摘彩云,彩云寓意著世間最好的文采,他想做有文采的人。他以為,有文采寫好文章,就能實現夢想。其實不然,由于種種原因,他明白了要想實現夢想,就要像松柏一樣,歷經嚴寒而不凋敗,只有這樣,方能見到春天。他一生的夢想是向著彩云的方向跑,直到抓住它。他用一生錘煉“文心”,以文明道,以利世人。劉勰堅持自己的追求,達到博覽經典、“彌綸群言”(《文心雕龍·論說》)的境界,最終著成《文心雕龍》。
劉勰的“情采”觀念到底是怎樣產生的?帶著這個疑問,筆者梳理了一些前人的文獻記錄,明晰了其中的淵源:劉勰以前的古人論文,往往以“文”“質”并提,粗略地表述文章的內容與形式的關系。為了使文學創作方向更精準,劉勰站在理論視角,大致分析了內容與形式之間相互存在的關聯性。他認為文學藝術的內容與形式彼此依存,要求做到文質并重,忌以文害質,倡導文筆有“情采”理念,并始終堅持以“述志為本”。
二、劉勰“情采”觀的基本內容
《情采》文本里,劉勰在創作過程中對前人的優秀成果進行繼承,又在思想觀念上進行了革新,加之本身獨特犀利的觀點、公正客觀的批評家視角,以自己的見解分析了該時期存在的“體情之制日疏,逐文之篇愈盛”的不良創作之風,支持并倡導以“述志為本”為情造文。他認為,為文而造情,“茍馳夸飾,鬻聲釣世”是行不通的,是不可取的,在審美方面要做到“情者文之經”和“聯辭結采”。
那么什么是“情采”?它與現代人所說的作品的內容與形式是一樣的嗎?“情采”之“情”是指人的靜、躁、喜、怒、哀、樂嗎?
表形創作、表聲創作、表情創作屬于文學藝術創作的三條道路。表形主要是根據不同類別顏色而成的;表聲主要為表聲創作,是根據不同類別聲音而成的;表情主要為表情創作,是根據不同類別性情而成的。
文采僅可對語言作出修飾,但文章巧妙華麗的前提是具備獨特且豐富的思想內容。故而,思想內容相當于文辭“經線”,文辭相當于內容的“緯線”,只有在“經線”確定的基礎上,方可定下“緯線”。可見文學創作同樣是先將內容明確,再保證文辭通暢,這屬于文學創作應遵循的理念。
劉勰要表達的情采并茂、質文并重的整體思想是沒有異議的。“情”即情理,也可稱之為情志、情性,即受到創作者思想情感影響,而定下來的文本思想內容。同時,“情”也指人的情性和審美情感。
“采”是指文采,涵蓋了聲律、對偶、辭藻,以及一些在聲律、對偶、辭藻方面無要求的經書散文,是“精理為文,秀氣成采”(《文心雕龍·征圣》)的精秀文章。由此可知,劉勰所說的“情采”是以中國古代的詩和散文為背景而提出來的,它屬于作品的內容與形式這一范疇;今人所說的文學作品內容與形式是從國外引進的概念,它是以敘事文學為背景而提出來的,二者的實際內涵存在一定的差異。
三、劉勰“情采”觀潛藏的文學理想
劉勰在文學創作的過程中相當注重“情”“采”二者間的平衡性,力求能獲得情采圓融。劉勰在《情采》篇里寫到了“賁象窮白”,將辭采的應用價值展現到了極致,效果表情達意,剛好將華文美辭靈活體現,這是對事物美離不開文飾觀點的肯定。他還認為,文飾使用需合理,事物的最高級形式即“無”。所謂“無”,是指辭采應用得是否恰到好處,而不是技巧使用得是否精準到位,最關鍵是在使用后不會顯痕露跡,使文章內容剛好和辭采交相輝映。
劉勰對“辭采”的理解和其文學觀念契合,他作品里的“賁象窮白”恰好是在文學自然觀理念下提出的。文章本由自然生,此處的“自然”是指文章并非山川日月般本身就存在,文學自然更關注所潛藏的、不加修飾的天然美。若文章矯揉造作,也會給人一種劣質品的情感體驗,讀者不能和文章作者形成情感上的共鳴。故而,文學創作不可只追求“自然”方面的模仿,關鍵是崇尚一種妙造自然的藝術境界,否則會顯得文章假大空。故而,文章創作應做到外在因素的“采”與內在因素的“情”二者高度契合,并且內在因素的表達應與作者情感體驗相一致,如此可流暢地把內在因素經外在因素給予完美呈現。不難看出,劉勰更看重內在情感與外在辭采修辭的呈現,而辭采在應用后不但實現了情感的表達,并且又進行自動隱藏,毫不張揚,給人以“天然去雕飾”之感,這屬于劉勰認為的文學創作最理想的狀態,為不必勞情、無務苦慮的最高境界。
四、劉勰“情采”觀的辯證關系
劉勰提到一篇文章表現形式、思想內容彼此間的關系可以說是辯證統一,二者關聯密切,相互影響,是相依相存的統一體。文采起修飾作用,它依附于作者的情志而存在。
(一)“情”是文學創作的主要因素
筆者查閱情理、情志、情性三大關鍵詞,能夠將大部分“情”的意義作出相對全面的詮釋。《文心雕龍》里關于“志”字反復強調,同時將其視作核心概念進行闡述,包括《征圣》里的“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書記》里的“志高而文偉”,《物色》里的“吟詠所發,志惟深遠”。對劉勰來講,他的觀念中的“志”具備一定的傳承性,與儒家思想的政教期待相符,倡導“治平修齊”。《文心雕龍》的全書思想始終不脫離儒家二者,在釋放的基礎上,實現三者的雜糅。而其中情志里的“情”,同樣將儒家學者應做到“以政教救天下蒼生”的人生志向進行了傳達。
劉勰的《文心雕龍》里提及頻率較高的詞語還有“情”“性”二字,結合《體性》篇分析了其中的“性”字,再綜合參考早期或同朝代的名家們所闡釋的情性的內涵,在對“情”的理解上也相對容易。“性”即作者本身品格以及個性,擁有天生存在、受之于天的本性,經陶鑄、雕琢等后天性方式來促其得到升華。受之于天,即自出生開始則擁有超越他人的優良條件,這涉及家庭背景、基因遺傳等一系列自己不能作出選擇的要素;后天陶鑄、雕琢能使先天存在的不足得到彌補與升華。受人影響,經長期的影響與教育,完善了作者各項綜合條件。在《體性》里,劉勰還對“雕琢”的意義進行了闡述,認為才、氣屬于先天具備的資質,但是學、習則是后天給予的引導教化。情性里的“情”本質在于性,就是在良好先天因素影響下,外加后天勤奮學習實現了良好個性品格的養成,將自身真實心緒進行了呈現。
“情理”同樣為《文心雕龍》里反復用到的基本術語,包括《辨騷》里的“山川無極,情理實勞”,《詮賦》里的“賈誼《鵩鳥》,致辨于情理”,其中的“理”涵蓋了秀美山川的自然界的客觀規律,同時將人類活動囊括其中的社會規律。“情理”在受山川河流靈動風采后形成的主觀情感,在經歷了世間疾苦、人生百態后形成的理性情感,是對自然與人類發出的真實的感慨。
《辨騷》篇評屈原作品時說:“山川無極,情理實勞。”要“镕裁”,就得“櫽括情理,矯揉文采”(《文心雕龍·镕裁》)。以上諸多例子都在說明“情”在文學創作中的主導作用。
劉勰在處理“情”與“采”的關系時,很注重辭采,但他更把“情理”看成作品的靈魂。詩詞作者在生活中遇到不平時,內心充滿了憤慨,遂發胸臆為詩為詞,以諷刺那些統治者,目的在于引起人們的重視,從而解決那些社會問題,而不是為了歌功頌德。當他們心里沒有悲郁苦悶時,卻只靠鋪錦列繡來眩惑世俗、沽名釣譽。劉勰大聲疾呼:“況乎文章,述志為本,言與志反,文豈足征!”以此來強調文章內容的重要性。
(二)“采”的修飾作用不能忽視
從歷史傳承來看,中國文論歷來是很注重文采的。揚雄提出“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法言·吾子》),盡管二者有本質上的區別,但都是以“麗”為根基的。自東漢靈帝開始,文學創作“頗好徘詞,下習其風,益尚華靡”(劉師培《論漢魏之際文學變遷》)。
魏晉南北朝的社會風氣是十分甚至是過度強調文采的。六朝以來,聲律、對偶、用典等在文學創作上被人們普遍重視,相當流行。劉勰對此做了認真的理論總結,并大力推崇“驚采絕艷”(《文心雕龍·辨騷》)的騷體,稱何晏等人的玄學之文“師心獨見,鋒穎精密”(《文心雕龍·論說》),贊建安文學“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龍·明詩》),頌“嵇志清峻,阮旨遙深”(《文心雕龍·明詩》)。
從《情采》篇全文結構來看,以“圣賢書辭,總稱文章,非采而何”開頭,以“吳錦好渝,舜英徒艷。繁采寡情,味之必厭”結束,首尾呼應強調的都是“采”字。其中,雖然也有“衣錦褧衣,惡文太章;賁象窮白,貴乎反本”等極端強調質樸的論述,但占的篇幅很小。
劉勰相當關注文本表現形式,二十篇創作論里與“文”“采”相關的有十多篇,同時他用大篇幅對麗辭、聲律、練字等表現形式作出詮釋,內容條理清晰,面面俱到。
整部書里“采”的意思基本相同,和“情”比起來則顯得非常簡單,除開很少一些可理解成采用、采取,另外的都可理解為文采。
辭采,須做到詩文之語言美,當騷賦盛行開始則被廣泛關注,和齊梁駢文炳蔚、藻飾之風遍被華章的時代特征相同。
聲采,保證整個詩文朗誦給人以抑揚頓挫的感受。齊梁時代,聲律論相當盛行,文學界興起了四聲八病之風,但難免也會有苛刻之風存在,不過整體來講是呈現出積極形勢的。
文學創作要為讀者傳達出情感蘊含的豐富且復雜的意義,就離不開優美的表現形式。對全書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劉勰相當關注自身所創作作品的表現形式。在《情采》里,他反復地對“為文而造情”的做法進行批評,將文質相濟的意義作出闡述,對情采芬芳、華實相符的作品更為認同,同時對很多擁有典范意義的名著進行羅列,為創作提供參考。“采”屬于一種修辭形式,卻適合進行大量對象的修辭,可實現情感內容中情、意的修飾,還可將表現形式中的“文”“聲”“辭”進行修飾,并且其修辭效果同樣呈現出別樣的內在美,和具體形式修辭賦予的感觀美存在較大差異,不過在內化進詳細修辭對象時,卻展現出了形式與內容方面美感的最佳狀態。
五、文學作品具有文采美可使用的修辭手法
既然“情”“采”如此重要,那么在文學創作時應如何體現文章的文采美呢?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指出了使文章熠熠生輝的方法。在修辭手法的使用上,劉勰分析了前人所用的修辭手法,并對此展開了全面性、系統性的論述,于《比興》《聲律》《練字》《夸飾》《事類》篇里,針對修辭手法作出專篇論述。
《聲律》重點對語音修辭進行闡述,劉勰在篇章里提及了:異音相從謂之和,同聲相應謂之韻,推動了漢語聲律理論的完善,并且開啟了實踐的篇章,對齊梁前古代詩文聲律演進給予了總結,同時推進了齊梁時期及以后的漢語詩文聲律的發展。《練字》談漢字在文章書寫和表情達意中起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麗辭》言對偶,論述了“麗辭”的構成、作用、類別,以及運用等問題。《事類》論用典。《夸飾》論夸張,現代漢語夸張修辭手法的含義、作用、必要性與劉勰提出的夸張理論有相似之處,是對其理論的繼承。比喻修辭手法的含義、必要性及作用是劉勰和現代漢語修辭學同時涉及的內容。劉勰在總結《詩經》創作經驗的基礎上,提出了“比則畜憤以斥言”(《文心雕龍·比興》)的觀點。
劉勰具體闡述的比喻、夸張、對偶的修辭理論對現代漢語修辭方法具有啟發意義。通過對比劉勰的修辭理論和現代漢語的修辭手法,筆者發現二者有一定的繼承關系。劉勰的修辭理論對當代學生巧妙運用修辭手法,增強文章的文采美具有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劉勰的“情采”觀由此形成了“情”和“采”的辯證統一,“情”為文章的主要內容,“采”的修飾作用不能忽視。文學創作時,創作者要運用各種修辭手法增強文章的文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