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加

在古代,租房子也是很普遍的一件事,上到高官下到百姓十分流行。汴州開封人鄭權,唐德宗時考中進士科,唐穆宗時升任工部尚書。工部掌管營造工程事項,然而鄭權“家屬百人,無數畝之宅,僦屋以居”。就是說鄭權一家老小百十來口,因為在京城長安沒有自己的住房,也成了租房客。
韓愈聽說后,很是慨嘆:“可謂貴而能貧,為仁者不富之效也。”這樣的高官都在租房子住,可見長安租房業有多發達。
“駐京辦”也要租
在大唐首都長安城里,為啥會出現高官都要租房住的現象呢?因為長安是國際化大都市,尤其是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匯聚了大量人口,最多時人口接近百萬人。這就造成了長安城的土地和住房日趨緊張,再加上住宅分配不均,部分特權階級和豪富占有大面積豪宅,建房空間被擠壓;而且上層社會還流行在宅舍設置寺觀的做法,又造成住宅減少,所以長安的房屋租賃業才那么發達。
于是,在長安城中,幾乎是全民大租房,官僚、商人、士子、普通民眾,甚至胡人也加入了租房行列。
在官僚階層,地方官到京城租房的也很普遍,各地的都督、刺史、節度使為及時了解朝廷動向,也為上供、述職的方便,往往在京師設立了進奏院,也就相當于今天的駐京辦,他們會租房子設置這樣的機構。
據《唐會要》卷二十四《諸侯入朝》載,貞觀十五年(641年)正月,太宗對侍臣說:“頃聞都督、刺史、充考使至京師,皆賃房與商人雜居。既復禮不足,必是人多怨嘆。”這個記載說明,各地官員在京城租房子設立駐京辦的事情,引起了皇上的注意,為此,朝廷專門修建了三百多間官舍以供其使用居住。后來,這些官舍陸續被以各種理由賣了,到了唐中宗神龍年間已經全部賣完。各地進京官員只好又得租房子開駐京辦。
租房既然成為常態,地方官調選到京同樣也要自己租房。唐朝的銓選制度規定地方官任期結束后要到長安參加調選,這些地方官要攜帶家眷來到京城,等待銓選調任,他們大都在京城沒有房產,銓選期間自然要賃房暫居。在一些史料中,記載了不少地方官員來到京城租房子住的史實:官員程顏調選入長安“稅居新昌里”,余干縣尉王立調選“傭居大寧里”,李僖伯“元和初調選時,上都興道里假居”,江陵監軍使張特進“在坊郭稅舍止焉”。這些官員進京后,紛紛選擇合適的里坊租房安家。其中所說的稅居、傭居、假居、稅舍都是指的租房。
五花八門的租房大軍
像鄭權一樣的好多京官,他們也不在京城買置房產,而是賃宅居住。大書法家柳公權的哥哥柳公綽,曾官至兵部尚書,生活簡樸,為人厚道,他也不輕易給家族購置房子。據《唐語林》載,柳公綽同族的后生柳應規擔任水部員外郎,請求柳公綽替他在京城造一處住宅,柳公綽沒有同意,回答說:“柳應規以儒素進身,始入省,便造新宅,殊不若且稅居之為善也。”他認為以儒者的品德操行做官,剛剛進入官府,就打造新宅,為官太張揚,還不如暫且租房子居住為好。可見,在京城坐擁房產的人可不多,新官買房都嫌張揚。
大唐經歷了安史之亂之后,長安被戰火破壞嚴重,官員在京師供職而無宅第的情況就更多了。在《舊唐書·憲宗紀》中記載:“內侍省見管高品官白身,都四千六百一十八人,除官員一千六百九十六人外,其余單貧,無居室居止,宜每人加衣糧半分。”這個統計說明,大約有六成的京官沒有自己的房產,靠租房子立身安命。其中任左拾遺的著名詩人白居易在京城的租房經歷也是十分典型的,他曾寫下了《卜居》一詩,以抒其情懷:“游宦京都二十春,貧中無處可安貧。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且求容立錐頭地,免似漂流木偶人。但道吾廬心便足,敢辭湫隘與囂塵。” 白居易以詩人的親身經歷和感觸,刻畫出京官們租房生活的辛酸歷程,活脫脫的京漂生活寫照。
大詩人杜甫也曾是“京漂一族”的成員,一度把家屬接到長安城南的下杜城。由于杜甫僅僅擔任了左拾遺的小官,工資很低,是買不起長安房子的,只得租房住,即便是這樣,不久還是因交不起房租而被迫將家遷移到長安東北郊區,寄居在縣署公舍里。
在租房大軍中,商人最為活躍,商人租賃分為經營性和居住性兩種。據《太平廣記》載:“先是西市秤行之南,有十余畝下坳潛汙之地……乂酬錢三萬……遂經度,造店二十間,當其要道,日收利數千。”說一個叫竇乂的商人買了一塊小洼地,圍著它做生意做火了,又造了二十間店面出租,因為在繁華市區,每日租金就是幾千錢。除了租商鋪做生意以外,很多商人為了便于經商也會租房子居住。
每年參加科考的大批舉子從全國各地來到京城長安,他們也是租房大軍的重要成員。據《通典·選舉三》載:“開元以后,四海晏清,士無賢不肖,恥不以文章達。其應詔而舉者,多則二千人,少猶不減千人。”《太平廣記·薛保遜》也載:“太和中,貢士不下千余人。”韓愈在貞元十九年(803年)《論今年權停舉選狀》中也稱:“今京師之人,不啻百萬。都計舉者不過五七千人,并其童仆畜馬,不當京師百分之一。”從這些記載中可以推斷,當時長安城中應試的舉子包括其隨從,大致在五千人左右。為了有把握參加科考中榜,他們往往提前來到京城,一是為了熟悉環境,了解考試行情,便于有針對性地準備考試;二是提前備考,所以他們不得不租房居住,條件好的甚至租賃一套獨立的小院,以安心學習。? ?
租房管理機制
長安有這么多的租客,朝廷很清楚,所以常常會提供房源,來滿足租客需求。唐朝建立后,接收了隋朝大量的國有房產和無主房產,再加上沒收的罪臣房產,從而掌握了大量的屋產資源。對這些房產,他們除拿出部分作為政府辦公場所外,剩余部分用于出租,以增加政府收入。再就是一些收入高的京官,往往擁有數處住宅,這些平日里空閑的院落,他們也會拿出來對外出租的,也豐富了出租房源。除此之外,長安有大量的寺院,僧眾在解決了自身的住宿問題后,看到出租房屋收益比較大,便將剩余的空院拿來出租。白居易和元稹當年就曾在寺院租房備考。
隨著長安房屋租賃業的發展,朝廷對租房市場的管理也隨之跟進。長安的房屋租賃市場起初是自發形成的,管理也沒有跟上,后來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朝廷才開始干預,在價格控制和違規擴建上都有了明確的管理機制。為了維護房屋租賃價格秩序,唐朝廷頒布了《禁賃店干利詔》:“南北街百官等,如聞昭應縣兩市及近場處,廣造店鋪……自今以后,其所賃店鋪,每間月估不得過五百文。”也就是說朝廷開始使用行政命令的手段控制價格,從而穩定了租房價格,使市場上的房產交易得以有序進行。
另外,因為房屋租賃市場的繁榮,自然引發了一些人擴建房屋求利,就如同今日城中村不斷加蓋的現象一樣。如此一來,會引發很多安全隱患。對此,唐各級政府出手嚴懲違規擴建行為,使政府實現了對房產源頭的有效控制。唐代宗時出臺行政法規:“諸坊市街曲,有侵街打墻、接檐造舍等,先處分一切不許,并令毀拆”。通俗地說就是,不許私搭亂建,違章建筑要拆除。
為了規范房屋租賃市場,便于解決房屋租賃中的糾紛,唐代還專門設立了負責房屋租賃的牙人,據《太平廣記》記載:“明旦,忽有牙人叩戶,兼領宅主來謁仲躬,便請移居,并夫役并足。未到齋時,前至立德坊一宅中。其大小價數,一如清化者。其牙人云:‘價值契本,一無遺缺。’并交割訖。”這是比較早記載牙人參與房產交易的史料。
牙人又稱牙保,在房屋租賃活動中主要擔任中介和監察角色。具體辦理房屋租賃中的事項,尤其是保證稅收的足額上繳,同時也是為了避免欺詐行為,減少了這方面訴訟案件的發生。這些措施的推出,確保了唐代房屋租賃市場的健康有序運行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