痣

周燦

羅嬸嫁女兒那天，大院兒的人都去幫忙，姜茉也被羅嬸的女兒找去當伴娘。她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新娘的身后，迎面走來的新郎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幕正好被看熱鬧的鄰居瞧見了，人群最前面的羅嬸看得真切，心里泛起嘀咕，這個姜茉雖說剛滿十八歲，但已出落得人面桃花，皮膚嬌嫩，一戳就破，關鍵還長了一顆美人痣，哪個男人看了不想多瞟兩眼？都怪自己閨女沒心眼兒，找這么好看的伴娘，女婿的魂兒都被勾去了。她暗想：這可不行。

羅嬸撥開人群，徑直走到姜茉身后，悄悄拽走姜茉。姜茉雖然十八歲，脾氣還是像小孩子，第一次做伴娘，心里美滋滋的，還想著跟著羅嬸的女兒蕓姐，今天好好熱鬧熱鬧，沒想到被羅嬸拽走了。

“姜茉，不麻煩你了，你蕓姐婆家剛才捎話，說伴娘人太多不吉利。”羅嬸說完，丟下目瞪口呆的姜茉，趕緊跟上閨女，上了去酒店的車。

接親的車隊一走，鄰居們才注意到姜茉還在院子里，姜茉媽媽陳靜著急地走過來，問道：“姜茉，你站在這兒干什么？”說話的工夫，左鄰右舍也到了跟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起怎么回事。姜茉委屈地拉著母親的衣角，眼睛紅了起來，說道：“羅嬸說了，蕓姐婆家傳話，說伴娘太多不吉利，就不讓我當伴娘了。”陳靜聽了女兒的話，犯起嘀咕，不對呀，伴娘一共兩個，你不去就剩下一個伴娘，這算什么事？左鄰右舍也紛紛議論起來：“好事成雙，沒聽說過找一個伴娘的？”“羅嬸那么講究的人，今天怎么糊涂了？”“新郎看姜茉眼都直了，羅嬸是不放心呀。”不知誰說了這么一句。陳靜忍著氣，拉著女兒的手，亮著嗓門兒說道：“不就多一個伴娘嗎？她閨女要是再過不好，跟我們可沒關系。”邊說邊拉著女兒的手一陣風地回了家。

婚禮過去沒多久，羅嬸也聽說了陳靜那天的話，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事后她也后悔自己做得不對。可不管怎么說，陳靜也不應該說得那么難聽，這不是在咒自己姑娘嗎？大院兒本來就不大，一共也就五六戶人家，兩家人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天，羅嬸出門正好碰到放學回來的姜茉，一照面，她就盯著姜茉下巴上的黑痣打量起來。這顆痣長在姜茉下巴的正中間，有人說是美人痣，羅嬸偏不信，她故意嘆口氣，惋惜地對姜茉說道：“你這顆痣將來會克夫。”

姜茉還不明白她說的問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噘著嘴回家了。很快，大院兒里傳開了，“姜茉長得賽西施，可惜生錯了地方，窮人家的女兒就算天仙一樣，以后指不定多可憐，不信瞧瞧她那顆痣。”這話傳著傳著，就傳到了陳靜的耳朵里，她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對羅嬸恨得咬牙切齒。不過，這些話她也真的放在了心上，還偷偷去找人問了。回來后，她高興地對姜茉說：“閨女，你這顆痣將來指定有好處，你記住千萬不能起掉。”

姜茉覺得媽媽和羅嬸都變得莫名其妙，眼看快高考了，她只想著臨陣再磨磨槍，爭取考個好點兒的大學，誰說什么，她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

一轉眼，錄取通知書都送到了家，姜茉考上了滿意的大學。去報到那天，陳靜的心里總覺得有些擔憂，想想又沒什么。女兒臨走前，她只是叮囑，千萬不要起痣。到了學校后，姜茉對著鏡子忍不住觀察起那顆痣，其實那顆痣除了黑那么一點兒，也沒什么難看的，比針眼兒大不了多少，再加上姜茉皮膚白皙，反倒讓她多了幾分嫵媚。

大學四年，陳靜等了三年半，最后半個學期終于放下心來。女兒的痣好像長在她的心上，總讓她牽腸掛肚，好像女兒以后的幸福生活跟這顆痣有關。

半年后，姜茉畢業回家，母女一見面，陳靜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女兒比離開時還要漂亮，身段好，皮膚好，就是少了那顆福痣。

姜茉低頭進了臥室，陳靜心慌意亂地跟著女兒走了進去。此刻，母女不說話，都想著那顆痣，成熟很多的姜茉悠然開腔：“媽，我談了男朋友，他讓我起的。”

這是好事兒。陳靜似乎早有預感，她笑了笑，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