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 旭
經典指作品的一種價值論,如藝術價值、社會價值、文獻價值等,并不以其外在形貌的大小而論。雖然書史上眾多經典作品恰以鴻篇巨制存留,如《書譜》《古詩四帖》《自敘帖》《赤壁賦》《太白憶舊游》《蜀素帖》等,即便時人謂之“三大行書”的《蘭亭序》《祭侄文稿》《寒食帖》等體量也不小,但仍不乏大量的只言片語位居經典之列,如二王尺牘等,人們沒有在字數與面幅上尋不足,相反仍舊虔誠膜拜,千年依然。李白《上陽臺帖》的命運貌似類同,然而筆者更想表達的是該帖影響力似乎還依存于諸多技術之外的多層價值,乃典型“書以人貴”“文以人貴”“藝以人貴”價值觀的反映。試想若將尾部的“太白”二字掩去,該帖的價值又有幾何?這一點與二王帖、旭素帖的處境不同。它是詩仙留給后人的唯一一件書法奇葩,不可復制。
《上陽臺帖》唐·李白 28.5cm×38.1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宋徽宗題“唐李太白上陽臺”
清乾隆題“青蓮逸翰”
《上陽臺帖》縱28.5cm,橫38.1cm,5行25字。此作經趙孟堅、賈似道、張晏、項元汴、安岐、張伯駒等人收藏,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文曰:“山高水長,物象千萬,非有老筆,清壯何窮。十八日,上陽臺書,太白?!薄渡详柵_帖》在清代顧復《平生壯觀》、清內府《石渠寶笈》、安岐《墨緣匯觀》、吳湖帆《吳式書畫記》等處均有著錄。引首為乾隆題“青蓮逸翰”四個大字,帖前隔水有宋徽宗泥金書簽“唐李太白上陽臺”。內有“宣和”“政和”“內府圖書之印”“子固”“彝齋”“秋壑圖書”“張晏私印”“歐陽玄印”以及明項元汴,清梁清標、安岐、清內府,近代張伯駒等鑒藏印數十方。
后紙有宋徽宗,元張晏、杜本、歐陽玄、王馀慶、危素、騶魯,清乾隆題跋和觀款。宋徽宗趙佶跋文為:“太白嘗作行書,乘興踏月,西入酒家,不覺人物兩忘,身在世外。一帖字畫飄逸,豪氣雄健,乃知白不特以詩鳴也?!睆堦贪显?“謫仙書傳世絕少,嘗云:歐、虞、褚、陸真奴書耳。自以流出于胸中,非若他人積習可到。觀其飄飄然有凌云之態,高出塵寰得物外之妙。嘗遍觀晉唐法帖,而忽展此書,不覺令人清爽?!痹鷷覛W陽玄題詩云:“唐家公子錦袍仙,文采風流六百年。不見屋梁明月色,空余翰墨化云煙?!?/p>
《上陽臺帖》雖只有一平尺左右大小,但其透出的風格指向還是較為明晰的,一如太白之詩,天姿爛漫,縱橫飄逸。然而它又是堅勁郁勃的,因此滲透著力度。黃庭堅《山谷題跋》云:“及觀其稿書,大類其詩,彌使人遠想慨然。白在開元、天寶間不以能書傳,今其行草殊不減古人。”《上陽臺帖》最具藝術價值之處就在于其充盈的飄逸之氣。周星蓮《臨池管見》中謂,“李太白書新鮮秀活,呼吸清淑,擺脫塵凡,飄飄乎有仙氣”,也道出李白詩書同途,遠離塵世煙火。
若從技法層面看,《上陽臺帖》用筆沉著渾厚,用墨酣暢,運筆遲澀,筆致老辣。故李白書風與初唐四家纖細簡凈、法度謹嚴的審美風格截然不同,倒與張旭、顏真卿寬厚樸茂同屬一類,也與其詩作《蜀道難》《將進酒》《夢游天姥吟留別》所表現出的開闊胸懷和弘大氣度氣息如一。單就作品看,詩人是以另外一種看似“壓抑”的方式來表現豪邁、渾厚和沉著的——多數字例極盡收縮、緊促,尤其是“有”“八”“日”“上”“書”等。但也有個別形體突出者,如“高”“老”“臺”,這樣就有了對比,顯示出天真爛漫、生動無拘的本源氣質。
李白的用筆與晉人切筆入紙不同,多用禿筆,因此顯示出蒼茫、渾厚、拙樸的意象?!肮P短意長”“小中見大”,是《上陽臺帖》給我們的鮮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