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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問題與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中的“農村新人”形象建構

2023-10-15 08:52:27
中州學刊 2023年4期
關鍵詞:小說改革

雷 鳴

所謂“農村新人”,是中國鄉土小說在不同歷史時期因應主流意識形態的召喚而塑造的、走在特定時代前列、具有特定時代精神的典型新式農民。他們的思想品質、行為方式、身體形貌能夠代表不同歷史時期對中國革命、社會制度和國家形象的想象[1]。只要論及“農村新人”形象,學界通常認為,此類“新人”形象僅僅是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投射,具有宏大敘事、崇高美學、理想主義的精神特征。但如果深入考察,相較于其他歷史時期的“農村新人”,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對“農村新人”形象的塑造,在表現視角、話語資源、情感經驗、藝術手法等諸多方面,均有著自己的獨異性。這些“農村新人”形象顯得更為豐富與復雜,在彰顯改革時代意識形態的同時,又攜帶了許多當時鄉村生活的信息,傳遞出文學轉型的諸多跡象。

考察這類“農村新人”形象,不難發現,諸多小說都不約而同地寫到他們個人的衛生習慣問題,比如他們都有刷牙的習慣、身體散發出香味、所穿的服飾亦很干凈等。本文擬從這些瑣碎、世俗的日常生活中的衛生問題入手,探討它們何以成為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塑造“農村新人”形象的表意裝置,何以能成為表達改革意識形態的場域,由此,進一步認識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對現代化的理解、對時代主題的表達策略,發現20世紀80年代鄉村生活的豐盈情態,發掘這類“農村新人”形象所顯露的文學轉型意義。

一、刷牙:“農村新人”作為挑戰的方法

古代中國人的口腔清潔方式,未曾見有刷牙的記載,似乎都是以“漱口”或“擦牙”的方式。不少古代小說對此多有描述,馮夢龍的《醒世通言》中有《賣油郎獨占花魁》一篇,敘述賣油郎秦重頭回宿于花魁娘子處,早起后離開,“丫環捧洗臉水進來,又是兩碗姜湯。秦重洗了臉,因夜來未曾脫幘,不用梳頭,呷了幾口姜湯,便要告別”[2]。這里呷姜湯乃漱口之意,并無其他凈口與刷牙的舉止。《紅樓夢》中也有關于牙齒清潔的描述,如第二十一回寫賈寶玉清早起來,到了黛玉的屋子里,就湘云的殘水洗完臉后,“忙忙地要過青鹽擦了牙,漱了口,完畢”[3]。以鹽刷牙,與現代人用牙粉、牙膏之類的刷牙殊為不同。

現代意義上的刷牙傳入中國,當是在鴉片戰爭之后。隨著一些教會醫院在中國開始設立牙科,西方先進的近代口腔醫學理論與技術,以及以西法制成的牙粉、牙膏、牙刷等物品,也陸續傳入中國。但由于社會經濟發展滯后和地理空間閉塞之故,即便到了20世紀80年代,在中國一些偏遠、落后的鄉村地區,刷牙對于農民而言,仍是一種罕見的行為。據1989年第一個“全國愛牙日”(1989年9月20日)的調查,當時不刷牙的人群約占70%。到1995年調查時,仍有28%的人不刷牙[4]。由此觀之,刷牙作為日常衛生行為,被賦予了衛生現代性的豐富內涵,表征著現代文明的觀念與生活方式,在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鄉村依然有著現實基礎。

正因為刷牙這一行為作為一種現代生活方式而存在,這一生活細節常在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中,被演繹成為傳統與現代、革新與守舊、開放與封閉不同話語沖撞與交鋒的場域。這種敘事套路最早出現于古華1981年發表的小說《爬滿青藤的木屋》中。被打發到綠毛坑林場的知識青年李幸福,之所以在小說中被視作現代文明意識的化身,主要表征是他每天早晨都要刷牙漱口。刷牙與李幸福收聽廣播、讀書、寫字一樣,代表著一種現代文明生活。愚昧、狹隘、保守的王木通,則制止妻子盤青青和孩子們刷牙,拒絕他們與李幸福接觸。

古華對20世紀80年代改革的思考,不是側重于塑造“農村新人”形象,而是著墨于落后的生產和生活方式無所不在的頑固性,新的生活向往卻窒息于強大的傳統習俗之中,因而小說中的“刷牙”帶有幾分歷史沉重的悲劇意味。饒有意味的是,同樣是刷牙,在路遙小說中卻濡染著對未來的樂觀情緒,成為改革時代的“農村新人”挑戰鄉村傳統勢力和傳統觀念的一種方法,傳達著他們在改革年代對新生活的向往與別樣的人生追求。《人生》中的高加林,即便因為失去民辦教師的崗位而陷入極度苦悶悲傷之中,也不忘蹲在他家的鹼畔上刷牙。他要和以高明樓為代表的鄉村傳統勢力一比高下的決定,亦是在刷牙時做出的:“他決心要在精神上,要在社會的面前,和高明樓他們比個一高二低!他把缸子牙刷送回窯。”[5]240當他第一次親吻劉巧珍之后,對巧珍唯一的叮囑是:“以后,你要刷牙哩……”[5]257于是,小說第六章便描寫劉巧珍刷牙時被圍觀的情形:“這天早晨,她端著牙缸,又蹲在她們家的鹼畔上刷開了牙……這時候,碰巧幾個出山的女子路過她家門前,嬉皮笑臉地站下看她出‘洋相’;另外一些村里的碎腦娃娃看見這個女子被圍在這里,不知出了啥事,也跑過來湊熱鬧了;緊接著,幾個早起拾糞路過這里的老漢也過來看新奇。這些人圍住這個刷牙的人,稀奇地議論著,聲音嗡嗡地響成一片。”[5]258面對眾人的圍觀,劉巧珍還有意賭氣地多刷一會兒,讓他們看得習慣:“喝了一口缸子里的清水,漱了漱口,把牙膏沫子吐在地上,又喝了一口水漱起來。周圍一圈人的眼光就從那牙缸子里看到她的嘴上,又從她的嘴上看到地上。”[5]259劉巧珍有意挑戰圍觀者的刷牙行為,便具有了抗議傳統生活、向往現代文明的文化意味。很顯然,具有傳統色彩的鄉村女性之所以能做出如此勇敢的舉動,正是由于有了“新人”高加林的激勵。在“新人”巨大愛情動力之下,劉巧珍將刷牙作為有意挑戰鄉村傳統生活方式的“壯舉”。

與此類似,《平凡的世界》中也特意寫到了孫少平的刷牙行為。在黃原地區參加革命故事的“調講會”之后,孫少平的思想和理智顯得更成熟了,精神世界豐富起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省下的一點零錢,買了一副最廉價的牙具,把一口整齊的牙齒刷得雪白。”[6]177孫少平的刷牙行為,成為他精神世界豐富起來的表征,暗示著他對生活有新的更大向往。

路遙在不同小說中都刻意強調“新人”刷牙的生活習慣,或者“新人”引導別人刷牙的行為,是想通過刷牙為“新人”設置一種在傳統中突圍的具有鄉村氣質的路徑。這種挑戰傳統的路徑設置,在現實生活中有其合理性。這一方面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陜北農村閉塞、落后的真實境況的映現,刷牙在彼時的鄉村尚屬個別有文化的人所為;另一方面也傳遞了青年農民高加林、孫少平為了“自我實現”,渴望走出貧瘠鄉村、向往城市的行為的現代性邏輯,因為當日常生活中的刷牙還能成為一鄉村傳統視野中的“西洋景”時,足見當時鄉村傳統的滯重,對于現代文明還是一種遙遠的展望狀態。

如果說路遙對20世紀80年代“農村新人”的書寫,是通過刷牙為“新人”提供了一種挑戰鄉村傳統的方法;那么賈平凹則通過刷牙標示了鄉村中“新人”與“舊人”兩種價值體系的分野邊界。“新人”除了具有改革時代所呼喚的精神品質之外,他的日常生活行為中一個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刷牙,這個刷牙也正是新人生活方式不同于鄉村傳統的重要表征。保守的“舊人”則從不刷牙,反而嘲諷“新人”的刷牙行為。這樣的“舊人”無論是在愛情上,還是在財富增長上,最終都會落敗于“新人”。《雞窩洼人家》中的禾禾是一位有見識、敢闖蕩的鄉村改革“新人”,他不甘心土里刨食,不滿足于傳統小農經濟的溫飽生活,而是執念于借助科技發家致富。小說有意設置了刷牙這一情節單元來表現。禾禾在部隊上養成了漱口刷牙的習慣,復員之后,每天在大門前刷牙。禾禾刷牙的舉動亦影響著煙峰,她也學著禾禾的樣子,用鹽水漱口。而小說中另一位男主人公灰灰老實巴交,勤勉于地里的勞作,被視為鄉村改革的“舊人”,他對禾禾的刷牙則是譏諷:“禾禾呀,你當了幾年兵,洋玩意兒倒學得不少,那嘴是吃五谷的,莫非有了屎不成?!”[7]347當妻子煙峰要給禾禾買牙刷時,免得已經掉了一顆牙再掉,他卻說,都掉了就鑲金牙。這里,禾禾“刷牙”這一行為被作家處理成了改革話語交鋒的場域。當具有現代意識的“新人”以“刷牙”啟動現代性改造工程時,“舊人”在顯示農民式的狡黠之余,也體現出這種鄉村傳統觀念代表人物的滑稽與可笑。

二、體香:“農村新人”改革立場的指認代碼

一個人的身體散發出的氣味,包括可以察覺到的呼吸和汗液氣味,以及人工香氣(個人使用過的香料、洗滌劑和涂抹劑等)。身體氣味具有辨識和區隔功能。“一個人的生活方式、飲食、職業、衛生狀況對其身體和氣味產生影響,而身體氣味隨不同文化與人類群體變化,為個體的人提供了定位標準。”[8]35-36除了這種個體辨識功能外,體味亦是區分不同群體的標志之一。“同一種氣味,標志著某一個體隸屬某一群體,有助于該個體融入該群體,表示該個體與其他群體無關,并在該個體和其他群體之間立起一道屏障。因此,氣味也就成了種族歧視、社會拋棄甚至道德拋棄的工具和證明,或簡單說,是標志。”[8]37

身體氣味承擔辨識和區隔的功能,在不同文化語境中均有表現。在中國文化背景下,個人的氣味往往成為一個人的生活態度、品格操守的象征。正如《顏氏家訓·慕賢》中所說:“與善士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自芳也;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自臭也。”道德的善惡對應于人體氣味的香臭,還有唐劉禹錫之語:“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亦是如此。在西方文化中,個人的身體氣味也同樣是包含多維意義的文化符碼。如在莎士比亞的戲劇《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中,克莉奧佩特拉的身體散發著異香,指稱著夢幻、情欲與異域風情。

在中國革命文學的話語系統中,身體氣味通常喻示著人物的政治立場與階級歸屬。延安文學時期,如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中的土改積極分子張裕民總是“一身汗味”,落后分子寡婦白銀則渾身脂粉味兒。在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中,勾引楊老疙瘩、地主韓老六的女兒韓愛貞的氣味是從她的衣袖里、頭發上冒出的一股香氣。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文學亦然,比如馮德英《苦菜花》中的漢奸、特務王柬之的情婦淑花與日本翻譯官的情婦嬋子身上都是脂粉氣息,在八路軍軍工廠工作的紀鐵功則是滿身油污味。浩然的《艷陽天》中的支書蕭長春為了農業社奔忙,滿身散發著露水的潮濕氣味;貪污集體公款的會計馬立本則嫌棄貧農五保戶五嬸“怪氣難聞”。這里,政治上反動的階級的身體氣味往往是香的,革命陣營的人則多散發著汗臭味。

如此身體氣味與人物政治立場相聯結,可從中國革命實踐歷史中找到答案。首先,中國革命事業所依靠的主體力量是工農兵,他們屬于勞動階層,身體散發汗臭味,正是勞動的具體表征,勞動則是革命性質的體現。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就賦予了勞動所具有的政治立場與階級歸屬:“最干凈的還是工人農民,盡管他們手是黑的,腳上有牛屎,還是比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都干凈。”[9]反之,如果身體滿是香味,則意味著追求物質享受、脫離勞動生產。從這個意義上說,身體之香便成為一種罪惡的證明與剝削階級的標識。其次,在中國革命實踐的歷史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人始終對物質的腐蝕性保持一種警惕。例如,當黨的工作重心從鄉村轉向城市時,毛澤東便告誡全黨:“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10]在戰爭年代,基于物質的稀缺性,革命者唯有淡化物質情感,將物質社會理想化為革命的烏托邦遠景,才能激起革命的斗志。新中國成立后,面臨著發展生產與經濟建設方面的壓力,“勞動光榮”不得不壓制“物質消費”。正是革命話語系統中的反物質性,淡化個人生活享受,為革命勞碌、奔波,便成為革命者的“應有之義”。由是革命者無暇顧及身體個人衛生,散發汗臭之類的氣味,便是確證革命者的一個重要維度。

但在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中,身體氣味的隱喻內涵發生了具有顛覆性的轉變。與革命戰爭話語系統不同,此時身體氣味之香不再歸于批判之列,而是成為“農村新人”的專屬“體味”。凡是契合改革的時代精神以及具有現代文明價值觀念的人,其身體氣味自然是香的、清新的;體味酸臭的人,則歸屬于傳統的“舊人”,其立場取向、價值觀念也是傳統、落后與守舊的。賈平凹《小月前本》中的門門腦子活、觀念新,有股子闖勁,是改革弄潮兒的形象。在女主人公小月看來,門門總是收拾得很干凈、氣態風流,因其符合改革政治的需求,體味自是富有魅力;而那個忠厚、勤勞但死守著土坷垃要吃喝的才才,無疑是落伍的,因而只能散發出沒日沒夜在地里干活所帶來的酸臭味,“披一件白粗布衫子,衫子的后背全汗濕了,發著熱騰騰的酸臭味”[7]233。同樣的敘事成規,亦見諸《雞窩洼人家》中。改革的“新人”禾禾,在煙峰眼里,比傳統、保守的灰灰干凈:“聞聞你身上,快臭了!……禾禾和你不是一樣的下苦的,可哪里像你!”[7]344這里通過對比,將禾禾所具有的改革時代意識體現在日常生活維度上。這種以身體氣味之香來指認“新人”具有改革時代所呼喚的現代特質的敘事策略,還見諸周克芹的《山月不知心里事》。巧巧對“包產到戶”的農村改革持樂觀的態度,對集體勞動不復存在沒有太多惋惜之情,于是,小說敘述她身上有一股濃濃的香水味兒。鄭義《老井》中的趙巧英一心向往城市文明,盼望離開愚昧的鄉村,她除了在穿著上追求城市時尚之外,還有一個明顯特征,便是身體有濃郁的香氣:“你聞聞,香呀不香?比這洋槐花兒香啵?”[11]11

路遙的小說《人生》不僅征用了身體氣味,而且有意識地放大了“新人”所具有的魅力。劉巧珍是一個善良、傳統、沒有文化的鄉村女性,對“文化人”高加林愛得無怨無悔,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癡迷于高加林渾身的香皂味。“巧珍剛懂得人世間還有愛情這一回事的時候,就在心里愛上了加林。……再說,又愛講衛生,渾身的香皂味!”[5]251盧卡奇曾說:“只有在這種把社會生活中的孤立事實作為歷史發展的環節并把它們歸結為一個總體的情況下,對事實的認識才能成為對現實的認識。”[12]日常生活現象并非孤立的,而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多個方面以特定的方式融合于個人日常生活現象之中。“渾身的香皂味”竟然成為鄉村女性迷戀的一種原因,這樣一個日常生活現象傳遞了時代總體的真實性。在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鄉村的不少地方是極端貧困與封閉保守的,香皂對不少農民家庭來說還屬于罕見物,具有現代文明符號的性質。作為鄉村青年知識分子的高加林身體能散發香皂味,正象征著他具有現代文明氣質,是一位迥異于傳統農民的“農村新人”,是一位代表著時代變革的先行者。

鄉村改革話語何以借助身體氣味來指認“農村新人”的價值立場,這需要從改革的意識形態內涵出發才能得以解釋。一方面,在20世紀80年代初的語境中,面對國民經濟陷入窘境的局面,中國對現代化的追求指向十分明確,即是大力發展經濟,從而積累實現社會整體發展的物質基礎。發展經濟的有效路徑,便是以工業經濟代替傳統的農業經濟,農業經濟由于其效率低下、脆弱性等不足,處于現代化話語體系的邊緣。“現代化的邏輯中,任何一個國家要獲得高速的經濟起飛,離不開資本積累;而農業社會中農業人口僅能生產稍許超過他們再生產所需的小額剩余,所以農業國家要實現現代化,只能試圖用‘提靴帶’的辦法來進行,即抑制農業人口的消費,將他們的剩余生產物奪過來用于建立現代工業社會的資本裝備。”[13]另一方面,改革開放之后,國家肯定個人的經濟權利,重申物質欲望的合法性。身體氣味之香,除了經常性的沐浴習慣之外,離不開工業化的洗滌用品或化妝用品的使用。因此,身體氣味的香,也意味著對工業文明的一種擁抱與實踐,而這正是當時改革的現代性追求,自然歸屬于“新人”之列。小說中所書寫的那些身體發出汗酸臭味的人,通常是單純從事農業生產勞動的一類人,他們僅滿足于鄉土中國小農經濟的生產模式,酸臭的身體氣味自然指稱著他們是落伍、保守的人物,這也表明改革之初城市與鄉村之間的巨大差距。所以,身上有香皂味的高加林、有香水味的趙巧英等“新人”有著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渴望逃離鄉村,向往城市文明,追求自我主體實現。

三、衣凈:“農村新人”文化覺醒的表征

服飾是人類文明的產物,除了具有實用、遮羞、美化等有形功能之外,還有作為一種表意符號的文化功能,即能夠傳達著裝人物的等級序列、性格情趣、文化修養等內涵。誠如羅蘭巴特所說:“一面是樣式、布料、顏色,而另一面是場合、職業、狀態、方式,或者我們可以進一步將其簡化為一面是服裝,另一面是世事(monde)。”[14]

不僅如此,服飾與社會變革之間的關系是緊密而直接的,服飾能夠傳遞生活變遷的脈絡,反映社會變遷的形態。“服裝隨心所欲地變化,在世界各地揭示社會對抗的劇烈程度。”[15]可以說,服飾是窺探社會、思想與文化變遷的重要窗口。戰國時代趙武靈王的變革即是從服飾開始的,所謂“胡服騎射”即如此;巴爾扎克把法國大革命比喻為一場絲絨與羊毛之間的斗爭;日本明治維新時期,易木屐為皮鞋,改和服為西服,正是日本全盤西化之變革的縮影。新時期之初,服飾同樣標示了中國社會變革的“氣候”,西裝、喇叭褲、高跟鞋的逐漸流行,一改過去服飾灰、黑、藍的色彩基調,預示著沉悶、滯重的社會氛圍被打破。

基于此,借助服飾書寫塑造人物性格、編織情節鏈條、建構象征意蘊、傳達意識形態,已然成為不少文學作品常見的敘事策略。就中國現當代文學史而言,此類作品不勝枚舉。張愛玲的《金鎖記》描寫主人公曹七巧剛出場時,穿著銀紅衫子,蔥白線香滾,雪青閃藍如意小腳褲子,“銀紅”“蔥白”“雪青”“閃藍如意”等服飾顏色,暗示了此時的曹七巧年輕、富有活力而又情欲壓抑的心態。又如王安憶的《長恨歌》,敘述主人公王琦瑤的每一次出場,都是款式不同的旗袍,喻示她在不同人生階段的境遇嬗變。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小說,服飾往往承載著革命意識形態的內容,楊沫的《青春之歌》開篇寫林道靜穿著全是素白的服飾:“這女學生穿著白洋布短旗袍、白線襪、白運動鞋,手里捏著一條素白的手絹——渾身上下全是白色。”[16]服飾色彩的白色,代表著林道靜處于“純潔的、混沌未開的、沒有主體性的原始狀態之中”[17],需要革命者啟蒙,需要黨的引領促其成長。新時期之初,劉心武的《穿米黃色大衣的青年》、鐵凝的《沒有紐扣的紅襯衫》,借助“米黃色”“紅色”等服飾色彩的獨異性,宣示著處于時代轉型期的青年重建個人主體性的努力。

在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中,服飾話語仍然是表現鄉村變革的有效斷面。20世紀80年代鄉村之變投射在農民的服飾變化上,是彼時鄉村的真實情形。賈平凹對此有直觀的感受:“今年又去了一趟,有許多使我吃驚的變化,所到之處,新房新院新門樓,人們衣著整潔,面色有紅施白……再不見穿有石榴皮和靛藍自染的土布衣服,一些老漢們穿商店的褲子雖然心疼‘一邊穿磨損浪費’而將開口換到后邊,下蹲艱難,受年輕人恥笑,但畢竟穿了機織布,最差的是咔嘰料的。”[7]166但在當時的鄉村,“致富光榮”的口號剛開始流行,“萬元戶”之類的新富農民尚屬少數。雖然農民的服飾較之改革前發生了變化,但從服裝面料、款式、穿著方式等方面看,變化還不是非常明顯,與城市居民更是存在著顯明的“差序格局”。

因此,在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中,作家們并不注重書寫服飾的色彩、樣式、布料等方面,而是側重于敘述著裝人物服飾的衛生問題,服飾的潔凈與骯臟,分別表征著傳統與現代、“新人”與“舊人”之間的文化認知狀態。《人生》中多次寫到高加林穿上干凈衣服的情形,在劉巧珍眼里,高加林被認為是一個有文化又精神很豐富的男人,其主要原因,除了他會吹拉彈唱、會安電燈、會開拖拉機之外,還在于“又愛講衛生,衣服不管新舊,常穿得干干凈凈”[5]251。《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雖然衣服破舊,但總是努力地穿得很干凈體面。即便是去見好朋友金波,他也得把爛衣服收好,換上干凈的新衣服。這暗示著孫少平重建主體的心理狀態,農民并不就是臟爛的形貌。孫少平的叔叔孫玉亭迷戀轟轟烈烈的革命運動,是個有著扭曲人格的鄉村“政治運動迷”。這樣一個逆鄉村改革潮流的形象,小說配置給他的服飾是破衣臟鞋:“不時用手指頭把流在嘴唇的清鼻涕抹在他的破鞋幫子上。世事變了,他還是一副窮酸相。一身破爛衣服,胸前的紐扣還是缺三掉四。”[18]

在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中,作家進行著改革意識形態的考量,契合改革時代精神的“新人”,服飾才能有整潔的資格,才能在各種競爭中勝出;反之,服飾不整潔的,通常擺脫不了被淘汰的敗局。在《小月前本》中,只有頭腦靈活、具有市場意識的門門才會收拾得干干凈凈;而木訥、愚笨的才才必須是動輒一身糞泥,白衫子變得灰不溜丟、皺皺巴巴,有些像抹布。在愛情競爭中,他必然是敗給了干凈的門門。同樣在喬典運的《滿票》中,年輕的王支書觀念先進,認為新社會就應該讓老百姓享福,小說寫他總是穿干凈的衣服,每天刮臉又梳頭;原來的大隊長何老十的認識還停留在五六十年代,在他看來,穿戴好一點、新一點,不是資產階級也必定是沾染上了資產階級思想,故而他總是穿著一件又臟又舊的黑土布襖子,腰里勒著一根皮繩,結果在村長選舉中,他只得了兩票,有一票還是自己投的。古華的《蒲葉溪磨房》中的趙玉枝,堅持講經濟規律和制度,又懂技術,幫助退伍軍人莫鳳林開辦磨房,還敢于穿著泳衣在蒲葉溪里游泳,顯然是改革時代的“新人”,小說多次寫她穿著洗得干凈的黑色緊身尼龍衣。同樣,在愛情競爭中,她打敗了大隊支書的女兒楊葉葉。

這一時期鄉土小說中塑造的“新人”形象,在穿著上都是潔凈體面的,那么與之對應的是,一些還停留在反改革的舊文化認知框架中的“舊人”,其穿著則必定是邋遢的。何士光的《鄉場上》中的羅二娘,仗著丈夫是食品購銷站的會計,多年來在梨花屯鄉場上狠毒、霸道,經常以污言穢語欺辱其他鄉親。在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得到落實、農村市場放開之后,她依然如故,還把自己當成“貴婦人”。小說有意以新時期開始覺醒的農民馮幺爸的視角,呈示羅二娘服飾骯臟的樣貌:“你看她那婦人家的樣子,又邋遢又好笑是不是?三十多歲,頭發和臉好像從來沒有洗過,兩件燈芯絨衣裳疊著穿在一起,上面有好些油跡,換一個場合肯定要貽笑大方。”[19]135橫行鄉里的羅二娘,在鄉村改革的時代,仍然沉迷于過去特殊年代形成的一點特權之中,其服飾自然是邋遢的,整個人物也歸于“過去”之列。何士光的另一篇小說《故鄉事》也與此類同。小說中的米貴嫂不敢穿好衣裳,對沾著一點職分的人都忍氣吞聲地不敢得罪,這些行為屬于改革時代之前的“愚昧”舊生活,因此小說寫她的服飾亦是不干凈的:“終年穿在身上的,都是補綴了的、褪盡了顏色的布衫,滿是灰燼和一圈圈銀色的汗漬,并一直敞開著歪斜的衣領。”[19]214

這種把服飾納入鄉村改革的時代政治議程的寫法,以服飾的穿著狀態隱喻性地表征了“農村新人”的文化覺醒,與歷史文化傳統有著悠然會通的一面。在中國古代社會,儒家禮教對服飾的要求極為嚴格,將其視為一個人立足于世的重要條件之一。《大戴禮·勸學》所記孔子之語云:“野哉!君子不可以不學,見人不可以不飾。不飾無貌,無貌不敬,不敬無禮,無禮不立。”回顧近現代歷史,諸多社會變革莫不從服飾開始。在“戊戌不纏足會”“民權革命”“新文化運動”“新生活運動”等社會運動中,服飾或者作為社會習俗與生活的方面,成為被改革的對象,或者被視作道具,成為社會變革的形式與手段。從人物所穿的服裝切入,書寫“農村新人”的精神覺醒與文化認知范式的更新,不僅順應接續社會變革的歷史邏輯,而且合乎人性邏輯。從這個角度看,這種根據不同人物的服飾穿著狀態,而相應地賦予其精神與文化認知的寫法,使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在塑造“農村新人”時,平添了一些傳統文化的底色與韻味。

結 語

新中國成立以來,作家的目光更多地錨定于民族國家、歷史、文化等大問題,當代文學中的世俗生活話語長期處于被放逐的狀態。即便新時期文學轉型從寫“傷痕”開始,在反思歷史中達到高潮,但也多是從政治、歷史、文化層面的控訴、反思與審視。城市工業題材的改革小說雖然矚目于改革的進程,介入現實的意識非常強烈,但理想主義和英雄主義的思維方式與寫法,很容易就濾除了“毛茸茸”的世俗生活氣息。而20世紀80年代的鄉土小說關注“農村新人”的刷牙行為、身體的氣味、服飾的潔凈程度等衛生問題,一定程度上是對鄉村生活的世俗化呈現。這種世俗化呈現對新時期文學轉型十分關鍵,標示出一個新的文學發展方向。

具體言之,這一時期的鄉村小說不厭其煩地書寫農民個體的衛生問題,坦然而合法地描繪刷牙、體味、著裝等日常生活,開啟了新時期文學對日常生活的一種詩學重構。長期以來,中國當代文學一直聚焦民族國家或社會歷史的宏大敘事,專注于政治理性與革命激情的群體化生活書寫,平淡無奇、充滿程式化和世俗化的日常生活要么缺席,要么僅為宏大話語的注腳,為政治邏輯所重構。這些鄉土小說雖然也使用了當時歷史情境下的改革政治話語,但作品要表達的主題邏輯,卻是著力展示了改革政治滲透、影響到鄉村,引起農民世俗生活的變化與波動。從這個角度看,農民的日常世俗生活成為敘述的主體和表達的著力點。“衛生是這些原則的總和,衛生的實行是為了保持個人和社會的健康和道德,破除疾病的根源,使人身心高貴。總的說來,衛生包含了全部的精神和道德的世界。”[20]正是對農民個人衛生問題的觀照,小說所描繪的改革語境下的鄉村生活才具有鮮活與靈動的質感,“農村新人”的生存形態與精神面貌亦顯得更加豐盈與復雜。

與此同時,作品通過刷牙、身體氣味、服飾的潔凈程度等感官體驗書寫,與中國改革現代性的表達建立了一種隱喻聯結機制,顯示出中國文學現代性敘事新的藝術“可能性”。刷牙作為現代性話語的場域,映現出“農村新人”反抗傳統的方法,其身體的香味、衣服的干凈整潔,內含著對“農村新人”的價值立場的指認,是一種文化覺醒的表征。這種建構感官體驗與改革政治之間的隱喻機制,使得中國文學在處理國家民族現代性、文化現代性與人的現代性時不再那么機械、呆板與干癟,而是具有了更為生活化、人性化的模式。這也標示著當代文學對中國現代性的思考,開始從道德理想主義的理念說教轉向世俗人文主義的感官化書寫。

總之,20世紀80年代鄉土小說在塑造“農村新人”時,注重農民個人“衛生”問題的書寫,既拓展了當時改革文學的創作路徑,又使得對時代典型的塑造增添了諸多生活化與人性化的向度。正是這種塑造“新人”的方法,在不經意之間存留了當時諸多的鄉村生活信息,昭示了新時期文學轉型的特征。這種貼近農民個人生活的鄉村敘述方法,對于當下作家如何鮮活而實在地表現21世紀中國鄉村,具有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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