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山怪之家（上）

梅子青

半年前我開始耳鳴，被花樣百出的噪聲深深困擾。一連去了好幾家醫院，吃過無數中藥和西藥后，仍不見好轉。

這天從醫院回到家，我疲憊地癱倒在沙發上。奶奶走過來，摸摸我的頭，不緊不慢地說：“看來你得去趟棲云山了，明天就出發！”說完，奶奶開始幫我收拾行李。

“您說什么啊，奶奶，我正煩著呢！哪有心思去玩啊！”我有氣無力地說。

“去山里，找一個醫生，他一定會有辦法的，相信我。”奶奶神情堅定地看著我說。

“世外神醫嗎？”我一下來了精神。

“去了你就知道了。”奶奶轉而一遍遍叮囑我路上需要注意什么，到了那兒應該怎么做，我都一一記在心里。

在奶奶的安排下，我很快就出發了，去找那個能治我耳鳴的神秘醫生。

一路上舟車勞頓，短短兩天時間里，我先是乘高鐵，然后換大巴，再坐當地人的三輪車，最后步行20公里，終于到了目的地——棲云山。

我拿出奶奶繪制的地圖，仔細辨認方向，快速穿越狹長的山谷，繞過蘭芽溪，走進一片密林中。松鼠不時在枝頭穿行，梅花鹿母子好奇地探出頭，看著我這個外來者，我友善地同它們打招呼。往前走了沒多久，便來到棲云山主峰仙女峰下。

仙女峰的崖壁果然壯觀，想來回音效果一定不差。按奶奶之前交代的，我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后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您好，我是七婆的孫女！”話音剛落，回聲就響徹整個棲云山，怕是連天上的神仙都能聽到。

我緊張地環視四周，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剛要抱怨奶奶教的接頭方法有點兒老土時，平整的崖壁忽然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接著憑空打開一道石門，我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

崖壁里面的世界異常清新明亮。放眼望去，壯觀的群山高聳入云、連綿不絕，一座挨著一座，一片連著一片，猶如山的海洋。那滿山滿谷的蔥綠，涌動著、幻化著，融進清甜的空氣里，融進清爽的山風里，讓人感到心情舒暢。

很快，我就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座院子。院子用籬笆圍起，爬滿籬笆的薔薇花此時開得正好。來到院子前，看到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歡迎來到山怪之家。院中有一座白色的石頭房子，房子的形狀很特別，起伏如山脈，有點兒像放置毛筆的筆山。

“有人在家嗎？”我朝院里喊了一聲。

見沒人回應，我便推開院門，穿過院子，進到屋里，沒想到里面的空間大得出奇，上下兩層被隔成很多間房，倒有幾分客棧的樣子。一些類似海藻球的東西飄浮在屋中，我剛想湊近仔細看，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一路上辛苦了！”

循著聲音，我來到一個房間門口，見到了身材魁梧的房主。

“您好！我是七婆的孫女，我來是想——”

不等我把話說完，他沖我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七婆傳信兒給我了。來吧，孩子，讓我看看你的耳朵！”

對方從一堆瓶瓶罐罐和新鮮藥草中站起身，他的身高目測足有兩米，全身的棕色毛發光亮順滑，頭上長著兩只彎曲的犄角，眼神溫和，穿著苔蘚做的衣衫，跟他的氣質很配。

“我應該怎么稱呼您？”我問。

“我叫磐，大家都叫我磐先生。”磐來到近前，我一眼就看到他小船似的腳掌，腳趾間雜草叢生，還開著許多黃色的小花兒。

在我們聊天的同時，磐將一根兩端嵌著袖珍鏡子的如掏耳勺大小的東西，放進我的耳朵。

等磐看完，我急切地問：“怎么樣？我的耳朵能治好嗎？”

“你的耳朵里住進了一只食音獸，剛才我看到它正在呼呼大睡呢。”

“食音獸？”我騰地一下站起身。

磐示意我不要緊張：“它是一種靠吃聲音存活的小獸。在吃聲音的同時，它自身也會制造噪聲，所以你才會出現耳鳴的癥狀。”

“可是它怎么會跑到我的耳朵里？”我感到疑惑。

磐說：“算起來我和你還是遠房親戚，聽覺都異常敏銳，任何細微的聲響都逃不過我們的耳朵，這也是食音獸選擇你的一個重要原因。”

聽完這話，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纖薄的、如卷曲樹葉狀的耳朵。的確，我對聲音很敏感，平時一有空就往郊外和山里跑，喜歡聽各種好聽的鳥叫聲、小溪的流水聲、風吹動樹葉發出的嘩嘩聲……大自然的聲音讓我著迷。

磐繼續說：“食音獸的膽子非常小，而且缺乏安全感，所以一有機會它就想辦法借住在人或動物的耳朵里。”

“這是非法入侵！我堅決不同意！”我情緒激動地說，“您一定有辦法把它弄出來，對不對？拜托了！”

“辦法是有的，只是有些復雜，需要用到——”磐正說著，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只小花妖，大小跟我的拳頭差不多，身上穿著一件藍粉相間的泡泡裙，一雙大眼睛十分靈動。

小花妖徑直落在磐的肩頭，然后忙不迭地說：“磐先生，我要出發去森林了，你說我走哪條路好？挨著翡翠湖那條路風景極好，能看到成片的紅花酢（cù）漿草，就是有點兒遠；常走的那條路倒是近一些，但是看不到花兒。還有啊，你覺得我今天穿的裙子好不好看，我有點兒拿不準顏色，換成黃色的會不會更好……”

小花妖自顧自說個沒完，磐耐心地聽著，然后告訴她，下次遇到類似這樣的事情，只需要思考30秒，定下來就立即去做，不用糾結。

小花妖好像這會兒才發現我，沖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謝過磐，小花妖飛走了。

小花妖讓我想起一個朋友，他做任何事情都思前想后，每天要花大量時間在一些小事上糾結，因此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焦躁。真沒想到，小花妖也會有和人類一樣的煩惱。

大概看出了我在想什么，磐告訴我，小花妖是住在這里的客人，她來這里的目的就是想改掉選擇困難的毛病。為了幫助小花妖，磐制定了一套治療方案，他讓小花妖每天去森林里撿拾鳥兒掉落的羽毛，一小時內撿的羽毛不能少于100根。

不得不說這是個好主意，因為時間緊，任務重，小花妖就顧不得糾結，首先要想辦法完成任務。說到這兒，我順勢問道：“那我的治療方案呢？剛才您只說了開頭。”

“你的情況要復雜得多，”磐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需要調制更美味的聲音把食音獸引出來，食材包括星星的笑聲、小花妖的歌聲、月亮花的花蜜、一串咒語。”

“小花妖的歌聲？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請剛才的小花妖幫忙？”我高興地問。

“可以啊，這不難。食材里最難找的是星星的笑聲，需要費很大工夫。”

“可我想不通，原則上只要我聽到的聲音，就能被食音獸輕易吃掉，它壓根兒不用現身。那調制的聲音又怎么能保證一定會把它引出來？還有，把它引出來后，如何捉住它？”我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說的沒錯，這需要做周密的準備。我會在聲音里融入黏性物質，只要它碰到這種聲音，就會被牢牢粘住，到時可就由不得它了。”

聽了磐的話，我放心多了。我決定聽從他的安排，先在這里安心住下來。眼下的首要任務就是放輕松，配合治療，盡快活捉食音獸！

安頓下來后，我開始跟著磐一起采集調制美味聲音所需要的食材。

在一個月圓的晚上，我們穿過5座大山，來到一個叫青煙湖的地方。因為磐能夠直接穿透山體和峭壁，在山體腹部行走如履平地，所以速度非常快。我跟在后面，大開眼界。

磐生活的世界，除了群山，周圍還散布著大大小小的湖泊，青煙湖就是其中之一。我們要尋找的月亮花就生長在青煙湖里，它們只在月亮最圓的晚上盛開。據磐介紹，月亮花通體如水晶，花蕊鵝黃，如清雅的仙子佇立在水中。

那天晚上，我們如愿采到了月亮花的花蜜。

在山怪之家生活了幾天，我感覺這里更像是一個讓人放松身心的療養院。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舒暢的緣故，我感覺耳朵里的噪聲變小了，睡眠也得到明顯改善。除了環境因素，屋子里飄浮著的“山靈”也起了很大作用。

跟小花妖混熟后，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比如，我第一次見到的海藻球一樣的東西原來是山靈，它由山中的靈氣與能量匯聚而成。到了晚上，山靈會發出綠色的微光，給人以莫大撫慰。

還比如，她非常喜歡山怪之家，都不想回去了；平時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的是遇到問題需要幫忙，有的只是來這里借住……

小花妖說得沒錯，沒過幾天她的話就得到印證，山怪之家又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