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嗩吶詠嘆調

曹春雷

第七單元語文要素：借助語言文字展開想象，體會藝術之美。

奎三叔吹嗩吶是祖傳的。村里誰家有了紅白事，就將奎三叔請去，他吹嗩吶不收錢，主家只要管一頓酒，完事后奉上一條煙就行。

在紅事上，奎三叔的一把嗩吶吹得風生水起。婚娶的人家熱熱鬧鬧，大紅的對聯貼起來，人們進進出出，忙并喜悅著。迎客的、炒菜的、端菜的、搬桌椅的、打雜的……各擔其責，井然有序。奎三叔別的不忙，只吹他的嗩吶。很多孩子都喜歡圍著他，嬉鬧著。他用嗩吶模仿各種鳥叫，惟妙惟肖，像是一只只鳥藏在了他的嗩吶里。新娘子接來后，他的嗩吶吹得更響了。《百鳥朝鳳》《抬花轎》……一曲接一曲。這嗩吶聲像一尾快樂的魚，游動在村里的大街小巷、村外的田野上空，山聽了含情，水聽了含笑，路上奔跑的狗聽了，會停下來朝空中多“汪汪”幾聲，喜鵲聽了，“喳喳”得更歡。老人們聽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在白事上，奎三叔的嗩吶低沉，聲聲帶淚。逝者家人著素服，嗚嗚咽咽，哭得無比傷心。從此，世間再無此人。他或她，將歸于一生勞作的泥土，如一棵草，寂寂然活過，又寂寂然逝去。奎三叔的嗩吶嗚咽，愴然，讓悲者更悲，讓痛者更痛，即使一個路人聽了，也會心生酸澀。這是給逝者的最好的安魂曲。

在奎三叔的嗩吶聲里，來的來著，去的去著。在村莊生態的天平上，紅事和白事是兩顆質量差不多的砝碼。嗩吶聲聲，那是吹給村莊的詠嘆調。在這詠嘆調里，村莊矗立成歲月原野上的一棵老樹，一些樹葉新生著，而同時一些樹葉掉落著。村莊就這樣永遠蒼老且年輕著。

（選自《思維與智慧》，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