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喜有錯誤，痛改便光明

史全偉

陳毅一生光明磊落，胸懷坦蕩，他不但敢于堅持真理，而且勇于修正錯誤，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從不向敵人低頭，但對自己的同志，我常常自我批評，很愿意低頭，勝利時如此，不利時也是如此，即使失敗，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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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0月，黃橋決戰勝利后，中國共產黨為了團結各階層人士共同抗日，建立蘇北抗日民主政權，在陳毅領導下，于11月15日在江蘇海安召開了為時一周的蘇北臨時參政會。會后，東臺縣代表施文舫到司令部拜訪陳毅，在談話中向陳毅反映：東臺潘廠區委有一名委員作風不好，有貪污腐化行為，瞞上壓下，在群眾中造成很壞的影響。施文舫為人真誠坦率，提意見時很激動，對陳毅說：“你是新四軍的將軍、蘇北東進抗日指揮官，對這樣的壞干部，怎么不管？”陳毅看了他一眼，說：“怎么！你來責備我？”陳毅說話本來就聲音洪亮，加之當時帶有反問的口氣，施文舫聽了，一下愣住了，他原以為陳毅虛懷若谷，看來并非如此。于是，他不再多言，轉身拂袖而去。

當晚，陳毅想起了施文舫和自己的談話，反躬自省，覺得自己當時說話態度有問題；施文舫作為黨外民主人士，能不計個人得失，敢于批評和反映共產黨干部的缺點和錯誤，這是對我黨的愛護，是維護我黨的威望和聲譽。陳毅想到這里，便獨自來到施文舫的住地，卻沒能找到他，問了其他代表，方知他當晚便回家了。陳毅隨即來到大會秘書處找到施家的地址。

次日，天剛亮，陳毅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帶了兩名警衛員心急火燎地步行三十多里，來到與海安毗鄰的東臺縣施文舫家。施文舫聽管家說陳毅帶著兩名持槍的新四軍戰士上門來的消息時，心中暗自吃驚，認為來者不善。妻子責怪他不該多管閑事，惹禍上門。他說：“我反映的問題是事實，看他對我奈何？”說罷，便硬著頭皮去見陳毅。

陳毅看到施文舫出來了，立即主動上前抱拳打招呼：“施先生，打擾了。昨天我對不起你，今天給你道歉來了。”施文舫沒想到陳毅會親自登門道歉，激動地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他把陳毅請至客廳上座，說：“陳將軍，我昨天不告而別，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陳毅在與施文舫的交談中，再次闡明了共產黨的干部政策，表明對那名委員的問題一定要查辦的態度，并希望人民群眾對共產黨的干部嚴加監督，使這些干部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聽了陳毅一席話，施文舫又高興，又敬佩。陳毅臨走時，緊握施文舫的雙手說：“今天，我為交到你這位諍友而高興。如果我們根據地的愛國民主人士都能像你這樣，為了人民利益敢于說真話，使我們的隊伍更加純潔，我們一定能夠奪取抗日戰爭的勝利，我黨和我們的國家一定會興旺發達。”

陳毅63歲生日時追憶這段往事，信筆寫下了：“一喜有錯誤，痛改便光明。一喜得幫助，周圍是友情。難得是諍友，當面敢批評。有時難忍耐，猝然發雷霆。繼思不大妥，道歉親上門。于是又合作，相諒心氣平。大大開生面，紅日散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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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5月下旬，上海解放。當時，第三野戰軍領導向聶鳳智軍長率領的第二十七軍傳達了黨中央的指示：竭盡全力保護好住在上海的民主黨派領導人和一些知名的愛國人士。護衛宋慶齡住宅的警衛連從干部到戰士，對自己所承擔的任務感到非常光榮。上級指示他們要嚴查進出宋府的人員，以防壞人鬧事，但因層層傳達，曲解了原意，變成了“只準出，不準進”的一道不通情理的命令。一天，宋慶齡與徐悲鴻的夫人商談組建婦聯之事后，乘車返回自己家時，被警衛戰士擋在門口。警衛戰士說：“按命令行事，只認通行證，不認人。”堅決不準宋慶齡進門。宋慶齡生氣地叫司機把車直接開到第三野戰軍司令部，向第九兵團政委郭化若敘述了情況。郭化若聽了，準備請示陳毅司令員后，自己護送宋慶齡回家，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陳毅。宋慶齡想到上海剛解放，陳毅肯定日理萬機，件件事情都要親自落實，于是，她心平氣和地笑著說：“這點小事麻煩你們真不好意思，不必再驚動陳老總了。”當宋慶齡由郭化若陪同回到自己住宅時，卻見陳毅和聶鳳智早已急切地站在宋宅門前迎候了。陳毅一見到宋慶齡，便畢恭畢敬地行了個軍禮，非常認真地說：“孫夫人，為難您了。我剛開完會，在車上聽說了這件事，便和老聶特地趕來向您賠禮道歉。”宋慶齡非常感動，連聲說：“這是小事，小事。”陳毅握著她的手，笑著說：“我和老聶討論了，僅是狠狠批評警衛連還不行，我倆應該為您站一班崗，才能引起他們的高度重視。”

3

1958年，陳毅接任外交部部長時，正值開展“反右傾”運動。當時，外交部把喬冠華列為重點批判對象。陳毅初來乍到，聽信匯報，批判喬冠華是趙匡胤式的人物，還給予喬冠華以“黨內嚴重警告”處分。然而一年過后，陳毅在實際工作中對喬冠華的為人、思想作風等有了全面深入的了解和認識，深感自己當初對喬冠華的批判是錯誤的，于是，他除了在一些會議上認真地進行自我批評外，還當面向喬冠華承認錯誤，賠禮道歉，希望喬冠華不要計較。

陳毅這種坦率承認錯誤和知錯必改的高尚品質和風格，不僅令喬冠華非常感動，而且被傳為美談。后來，陳毅與喬冠華在外交部共事多年，成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1971年10月25日，第26屆聯合國大會恢復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中央組團參加聯合國大會，毛澤東任命喬冠華為代表團團長。此時，病中的陳毅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特意讓妻子張茜安排家宴為代表團餞行，并請來葉劍英、王震等作陪。陳毅深知喬冠華的酒量，也知道喬冠華愛喝茅臺，便讓張茜準備了好幾瓶，以便讓喬冠華一醉方休。陳毅的高風亮節讓喬冠華刻骨銘心。1972年9月，喬冠華第二次率團參加聯合國大會之前，陳毅已經不幸辭世。憶往事，喬冠華心如刀割，念摯友，他熱淚盈眶，情不自禁地寫下了一首《懷人》詩，作為永遠的懷念：“去年出國時，蕭瑟門前柳。落葉下長安，共飲黃花酒。今年出國時，景物仍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青衫袖。”

（摘編自《風范：共和國開國將帥的故事》）（作者系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研究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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