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現(xiàn)象”說

高 昌

跟詩友談詩，我經(jīng)常說起一種“灌木現(xiàn)象”——某一年去南方某地采訪，近距離地接觸了那片陌生的山水，同時也發(fā)現(xiàn)一個奇異的現(xiàn)象。那里的山峰，遠遠看去郁郁蔥蔥，春意盎然，走近些看卻只是一片一片的低矮的灌木，沒有一棵參天大樹。同行的朋友告訴我，這里的山，因為過去亂砍濫伐，曾經(jīng)是一片禿山。后來飛機航播了樹種，才長成現(xiàn)在這些小樹。可是，因為這些小樹之間互相拉扯糾纏，終究誰也沒能長成“出群材”和頂梁柱。而且，更讓林業(yè)部門傷腦筋的是，無法再航播新的樹種。因為新的種子落在這些密密的灌木里，根本接觸不到土地就曬干了。而僥幸落到地面的種子，又因為長期遮蓋，見不到陽光，也慢慢地霉爛了。這樣，這一帶就出現(xiàn)了這種奇異的“灌木現(xiàn)象”——猛一看春色很深，很熱鬧光鮮，細一看卻只是一堆又一堆的柴火料。

這種“灌木現(xiàn)象”讓我聯(lián)想起詩壇，心里頗有些憂慮。

現(xiàn)在詩壇上總是不乏所謂事件或爭論。還有人喜歡套用金庸筆下“華山論劍”的說法，來稱呼某某地發(fā)生的所謂詩歌爭論是“某某論劍”……自戀的詩人以否定一切為能事，以罵倒別人來顯示自己的高明。他們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在乎的只是被人關注的那種感覺……仿佛不“論劍”就沒人關注，可是越“論劍”卻越?jīng)]人關注，彼此爭來斗去，只留下一叢叢拉扯糾纏的灌木叢而已。

一些熱衷“論劍”的詩人，對自己的人格修養(yǎng)、道德操守、詩學品位、知識水平鮮有反思，卻自以為詩歌可以成為頭頂上高雅的光環(huán)，使自己成為高人一等的精神貴族：自以為狂虐、放誕就是瀟灑，自以為偏頗、偏激就是個性，自以為簡單、片面就是純真，自以為癡迷、偏執(zhí)就是執(zhí)著……可是，請問，誰給了你們這種特權？

一位好詩人的任務是寫出好作品，而不是顯示拍“磚”本事的旁門左道。一位好詩人讓人們能夠記住的是好作品，而不是一個個欺世盜名的“磚”家“業(yè)績”。輕佻畢竟不是瀟灑，刻薄畢竟不是智慧。在說明自己的理論心得和觀點的時候，為什么非要用對別人激烈否定的方式來表達呢？為什么非要用傷害別人的人格尊嚴來完成呢？我認為這種所謂的“論劍”，是一種不好的詩壇習氣。無論觀點和水平如何，在商討問題和發(fā)表觀點時，對別人保持一份應有的人格尊重，可能會使自己的言論，更多一些理性和溫暖。在一種和諧溫暖的友好氛圍中交流，比在吵架斗毆的氛圍中討論更容易接近真理，也更讓人覺得愉悅和輕松。

我并不是說讓詩人們都戴上假面具，營造一團和氣的詩壇假象。因為，坦誠的爭論中表達出的真摯聲音，更加響亮和高亢。但是，如今許多所謂的詩歌“論劍”，擺出的多是摔盆砸碗不過日子的架勢，鬧出的多是嘰嘰喳喳山頭意氣的蓬雀之音。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是鄉(xiāng)下潑婦罵街和市井潑皮掐架，不是嚴肅的理論探索和藝術討論。倘若把自己的詩歌，寫得像塑料布一樣，干干巴巴，生澀枯燥，卻還要兩眼放光地盯著前面某個寶座上的某一頂桂冠而垂涎三尺。這樣的詩人，是什么心態(tài)呢？

無論是松也好，柏也好，楊也好，楓也好……眾多的不同名字的喬木，都以偉岸的形象友好地站在一起，就是一片調(diào)節(jié)氣候、輸送氧氣、抗擊風沙的郁郁蔥蔥的大森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