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雨豪

弄堂煙火,尋常巷陌,在趙麗宏的兒童文學作品中就像是定格在歷史中的城市剪影,孕育著有關童年、有關動蕩、有關人情冷暖與世態炎涼的故事;而鈞天廣樂,羯鼓催花,則成為趙麗宏的藝術世界里與文學遙相輝映的雙子星,占據其文學創作重要的一席之地。在趙麗宏的新作《手足琴》中,這二者相互成就,碰撞出一個關于手足之情、關于音樂與夢想的故事。
如果說《童年河》是一場精神還鄉之旅,一種對舊時光“詩意的理解”,那么《手足琴》則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在回憶與觀照的基礎上,從復歸與回溯逐漸轉向升華與超脫,并呈現出一套具有相對明確目標與閉環的追尋模式。這讓《手足琴》在追憶童年生活、記錄時代面貌的基礎之上,具備了成長小說的性質。
在《手足琴》里,作者的童年經歷與作品主人公再次融合于上海的弄堂之中,城市的煙火與滄桑以更漫長、更宏闊的跨度再現于文字當中。這一次,那些如朝花夕拾般的童年碎片有了手足之情的支撐以及音樂、藝術與夢想的托舉,飛出了弄堂與街巷,到達天堂門口。
上海是一座多變的城市,多元的文化交匯給上海帶來了更多可能性。但在趙麗宏筆下,上海又是不變的——不變的弄堂與街巷,不變的洋房與石庫門樓房,不變的上海閑話,不變的市井喧嘩與人情冷暖,成為這座城市堅韌的骨骼,支撐著其獨特的歷史肌理與血肉的溫度。在跨世紀的漫長時光里,上海所經歷的巨變是時代巨變的一個縮影。趙麗宏作為上海這座城市及其發展歷程的見證者、親歷者,其筆下的上海正是他“檢閱起落的波浪”的觀測點。正如趙麗宏所言:“可以說,我寫作的源頭和動力,都藏在這座城市中。”
不同于《童年河》對于童年記憶幾近于散點狀的描繪,《手足琴》的追憶是有聚焦的。當那些散落在親情、友情、鄰里之情的小事被聚焦于手足情義的時候,這種貫穿生活始終、體現于點點滴滴的手足情義無疑是足夠真誠與感人的。
《手足琴》中幼年喪父的兄弟倆面臨著生活的困窘,不得不早早地承擔起生活的重擔。大麥“長兄為父”式的照顧填補了蕎麥生活中父親角色的空缺。而正是這種責任與擔當,催生出了小說中至關重要的手足琴。嚴格說來,“手足琴”有兩把。
第一把,是大麥無師自通地修好的那把舊口琴——在那一場《天方夜譚》帶來的啟蒙之后,這幾乎是蕎麥進入音樂殿堂的第一把鑰匙。這把口琴讓蕎麥的音樂天賦得以充分展現,也給了他之后獲得更多離音樂夢想更進一步的機會。
而另一把,也是更為重要的,是大麥憑借自己的努力制造出一把專屬于蕎麥的獨一無二的小提琴。趙麗宏和蕎麥一樣自小對音樂有著濃厚的興趣,而他得到的第一把小提琴,也是來自他的哥哥。雖然最后趙麗宏并未走上演奏者的道路,但這把“手足琴”的琴聲依舊充盈著他的音樂夢。這段經歷裹挾著真摯的情感投射在了大麥的身上,小說中的手足琴也因此顯得更加鮮活。

不論是趙麗宏還是蕎麥,最終沒有成為《少年楊科》里那個不幸的音樂迷小楊科,都得益于哥哥的付出與關愛。讓蕎麥最終如愿站在音樂大劇院的舞臺上奏響美妙樂聲的,是手足琴,也是手足情。
《手足琴》的敘事節奏是緊湊的,除了預敘所帶來的懸念效果以外,還得益于蕎麥、大麥兄弟倆雙線并行的追夢故事,由此使人物的行動具備極強的動機和成長性。不僅是主人公,書中的其他人物也都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雖然歷經動蕩,但福慶里那些善良真誠的孩子們都成了自己夢想中的大人。
“生活中的很多東西可以被打碎,甚至破滅……但是,藏在心里的希望,是可以保留住的,它可以一直陪伴著把它藏在心里的人,去追尋希望的所在。”在那些至暗時刻里,《手足琴》在銘記歷史的同時,給出了一個走出黑暗的答案,即希望那些心懷希望的孩子們,終究會迎來自己的黎明。
《手足琴》文末的來往信件作為歲月的切片,展現了一段漫長的時間跨度。這段時間跨度集中囊括了20世紀90年代一些重要的歷史節點,也包含著福慶里的人們重要的人生轉折。而音樂的浸染以及大麥、蕎麥兄弟倆的夢想,更是將藝術教育與經典的少年成長元素注入文本,使之具備了成長小說的特質。
上海弄堂的塵世煙火里還會開出怎樣的花朵?那些花朵又是否會在更加廣闊的時空里綻放出不一樣的形態?我想,這不論是對于趙麗宏,還是對于讀者而言,都是一個值得探索的廣闊空間。
來源:《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