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英
這是好萊塢,沒有人會隱瞞成功,夸大成功才是這行的特點。
美國編劇工會和演員工會罷工期間,向美國電影電視制作人聯盟(下簡稱AMPTP)提出的重要訴求之一,是希望流媒體上的影視劇觀看數據能夠更統一、更透明,并以此為標準,讓創作者取得更多流媒體的利潤分成。
在流媒體平臺興起初期,人們可不是這種態度——當時,不受尼爾森收視數據的束縛,是流媒體平臺的宣傳重點,常常被拿來作為對比傳統廣播電視網的優勢賣點。
“由于平臺不公布觀看量,因此流媒體作品得以幸運地專注于提升質量而非收視數字?!敝破怂_姆·伊斯梅爾(Sam Esmail)2018年的時候曾如此總結。當時,他制作的劇集《歸途》(Homecoming)第一季剛剛上線亞馬遜旗下的視頻平臺Prime。熱播劇《怪奇物語》的導演搭檔馬特·達弗和羅斯·達弗,也曾在該劇第二季播出后開玩笑,“我們自己不知道什么能算熱門作品,只有Netflix知道。”
除了能把尼爾森收視率拋諸腦后,早期流媒體服務還承諾可以無限期重播內容,因此當時一些擁有少量忠實觀眾,但收視率不高的節目迎來“起死回生”的機會。比如,情景喜劇《發展受阻》(Arrested Development)在Netflix上熱播,《明迪煩事多》(The Mindy Project)在Hulu上復活,校園喜劇《社區大學》(Community)則在雅虎的流媒體平臺上獲得新生。Netflix和Hulu的內容庫存得到不斷豐富,想看任何經典節目,只需輕點遙控器或鼠標。從商業角度來看,只要流媒體的觀眾觀看節目,節目制作人員就能獲得分成。
但近10年來,美國每年制作的電視劇數量出現爆炸式增長,從2012年的288部增加到2019年的532部,其中多數是受流媒體需求推動。這也意味著,更多的編劇和演員有了工作機會。
由于影視娛樂業急于轉向流媒體模式,而且流媒體承諾將不受傳統廣播電視網條條框框的限制,如一部劇集每季并不一定是傳統的22—24集,但這反過來導致人們容易忽略數據透明度等細節。
曾經有報道電視業務的媒體人對此表示擔憂,因為一旦失去普遍認可的標準,那如何衡量有多少人觀看流媒體上的內容?又如何確定一個節目是否成功?尼爾森那時無法勝任測量流媒體節目觀看量的任務,所以,Netflix率先選擇把觀眾觀看數據藏進箱底之后,從亞馬遜、哥倫比亞到華納兄弟,各大公司都選擇效仿領頭羊,對其流媒體業務的數據三緘其口。
如今,這一趨勢已經發生了轉變。正如一位曾在罷工中參與合同談判的律師透露,在 21世紀前十年,創作者只看到了流媒體平臺的高額報酬和他們承諾的創作自由,前赴后繼投向其懷抱。但在過去數年,隨著流媒體平臺訂閱用戶增長放緩,以及股東要求持續公布季度業績的壓力,各大流媒體公司在內容支出上的慷慨也一去不復返了。這位律師總結,“我們之前引狼入室,現在已經追悔莫及。”
隨著預算收緊,流媒體平臺還在陸續砍掉一些收視數據不好的劇集,部分流媒體平臺還從內容庫中直接撤下很多節目。從公司財務考慮,這種“減值”操作可以降低成本,但此舉打破了對觀眾“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觀看”的隱含承諾,并剝奪了所有與這些消失的劇集和影片有利害關系的人的價值回報——無論這些回報多么微薄。
導演史蒂文·索德伯格曾為華納兄弟探索的流媒體平臺MAX制作過多個項目,即便是像他這樣的大導演,在向流媒體公司問及自己作品的表現時,得到的也只有含糊的形容詞,比如,“我們覺得數據不錯?!?/p>
索德伯格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抱怨,“我們無法得到更多透明信息,潛在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們賺的錢比預計的多,因而他們愿意告訴我數據不錯;二是他們賺的錢比預計的少得多,因此不希望華爾街來一探究竟,因為這種清算不會讓人感到愉悅。”
流媒體公司將各自的收視數據隱藏起來,這也讓制定一個獲得各利益相關方認可的跨平臺標準難上加難。盡管尼爾森的傳統廣播電視收視率測量方法存在缺陷,但它至少是一種公認的機制,而不依賴于被測量公司的誠信度。
罷工期間,AMPTP 向編劇工會提出的最新解決方案是每季度報告一次流媒體劇集的總觀看時長,并斷然拒絕了演員工會提出的在收入分配方案中使用第三方指標的建議。
隨著流媒體平臺占據市場的比重增加,各方要求提高收視數據透明度的呼聲也在不斷高漲。一位好萊塢業內律師分析,流媒體公司不愿分享數據,更多是出于掩蓋作品失敗的目的。就像索德伯格在采訪中透露的,流媒體公司擔心,一旦人們發現某些節目的真實觀看次數少得可憐,會導致股價暴跌,“這是好萊塢,沒有人會隱瞞成功,夸大成功才是這行的特點。如果流媒體公司自己知道數據并不好看,那他們無疑會選擇隱瞞,因為披露數據會毀了整個牌局?!?/p>
近期,廣告支持型服務成為流媒體業務新的增長點,內容也越來越多地轉向受眾面更廣的影視劇,而不是擁有忠實觀眾但相對小眾的作品。這都讓流媒體服務與傳統電視越來越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