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盛宴

荊凡

期待已久的寒假終于到了。葉丹迫不及待地跟媽媽說，她想約好朋友溫心明天一起去玩兒，卻被媽媽攔住了。

“寶貝，有件事我需要你和弟弟的幫助。”媽媽滿眼懇求。

“我們倆能幫什么忙？”姐弟倆面面相覷，瞬間好奇起來。

媽媽故作神秘，只說了“流動的盛宴”這幾個字。

葉丹聽了這個名字更加好奇了，難道是讓他倆去哪里蹭飯？

媽媽笑著告訴他們這是一場展覽的主題，因為這兩年想要看展的人特別多，真跡展已經不能滿足人們的需求了，于是就有了各種高清電子名畫展覽，也就是數字展。自己最近就在幫朋友策劃“流動的盛宴”數字展，這兩天正在預展。這樣的展覽通常會設計各種形式的互動環節，深受年輕人和小朋友的喜愛，媽媽需要他倆對展覽進行打分并給出建議，還可以兌換禮物。一聽有禮物，姐弟倆立即答應。

媽媽帶著他們來到了博物館。從檢票口進去，工作人員給了他們一張展覽介紹頁和一張任務卡，只要完成任務，就能獲得禮物。雖然葉丹和葉青已經看過不少數字展，但當他們走進展廳的時候，依然大受震撼。導覽區的墻上貼著的一幅幅作品像一個個通往不同時空的入口。通過那些色彩、光影、結構和畫面中的人與物，似乎可以去往不同的空間。

葉丹瞪著眼感慨地說：“看完這些畫，我突然發現，畫中人的情緒和我的情緒是相通的，他們的孤獨、歡樂……我都能感覺到。”

“快來這里！”葉青沒有耐心看導覽便著急忙慌地往前走。因為預展不對外開放，展廳里人很少。葉丹聞聲便好奇地追了上去。

展廳按照中外藝術分為兩部分。這個展廳里展示的是雷諾阿的《劃船者的午餐聚會》。原畫被等比例放大投放到墻面上。為了營造真實感，策展人員通過科技手段將畫面中的欄桿、桌子和遮陽篷延伸出來，連桌子上的美酒和食物都再現了，讓參觀者也能加入歡樂的聚會中。對了，展廳的地板是用玻璃做的，低頭就能看到水，策展人員簡直將塞納河的水也“搬”來了呀！

葉青和葉丹好奇地坐到了桌子旁，葉丹趕緊讓媽媽幫她拍照，說是回家要發朋友圈。

媽媽忍不住笑了，邊笑邊給他們解釋：“這幅畫中的人都是雷諾阿的朋友。那時候人們沒有手機，聚會不像現在這樣隨時可以拍照，只能通過繪畫記錄當時的場面。畫面中的人雖然沒有在身上戴姓名牌，不過我可以偷偷告訴你們，在這九位男士和五位女士中，有畫家、作家、藝術評論家、寫短篇小說的冒險家、劇評家、政府官員、畫家的贊助人以及畫家未來的妻子。”

“哇，原來雷諾阿的朋友圈這么厲害！”葉青似懂非懂地輕輕拍手。

“好了，聽完八卦再來點兒干貨吧！”媽媽突然“變臉”，一本正經地開啟了講課模式，“雷諾阿擅長畫人物，人物造型豐滿甜美、氛圍悠閑，這顛覆了當時法國類似題材繪畫的畫法。”

“沒錯！我看過很多描繪聚餐的作品，比如《玩紙牌的人》《奧爾南飯后的休息》，這些作品里的人都很嚴肅，似乎在沉思，顯得冷漠又乏味。”葉丹繼續說，“這幅作品就不一樣了！陽光仿佛照在畫里的每一個角落——葡萄酒杯和桌上的餐具閃閃發光，不同位置的人的臉上、身上也閃著光，還有那些美麗的帽子、發光的桌布……感覺特別明亮、溫暖，和以前同類題材畫作中的人完全不同。”

葉青心想：怎么又開始學術討論了？聽不懂！于是，他拿著任務卡先跑去打卡了。

“其實，這幅畫還給我們展示了當時法國社會的轉變。當時的法國餐館已經開始歡迎不同階層的顧客光臨，不僅僅有上流社會的貴婦、畫家，也有商人、贊助人、女裁縫……”媽媽說。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他們看過了塞尚的《玩紙牌的人》、雷諾阿的《煎餅磨坊舞會》、巴耶齊的《家庭聚會》、柯羅耶的《藝術家在斯卡恩的午餐會》、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葉丹和葉青一會兒上去和鏤空的人偶合影，一會兒在巨幅的名畫前合影，一會兒在旁邊的大電腦上玩名畫拼圖，玩得不亦樂乎。媽媽不說話，只是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他們享受其中。

過了一會兒媽媽提醒他倆：“別忘了，你們這次來的任務是給展覽打分喲！”

葉青這才想起來，說：“那我打99分。”

“為什么扣掉一分呢？”媽媽問。

“因為我們還沒看中國展區！”葉丹說。

葉青聽姐姐這么說，索性不回答媽媽了，急急忙忙向中國展區跑去。

中國展區展出的重磅作品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的《韓熙載夜宴圖》。這幅畫現藏于故宮，為保護原作，策展人以數字畫卷的形式對作品進行了細致的呈現。

《韓熙載夜宴圖》這幅長卷是由五代十國時期南唐畫家顧閎中繪制的，畫的是官員韓熙載設宴載歌行樂的場面。為了完整地展示作品的全貌，整個圓形展廳的墻都用巨幅的LED屏幕圍了起來，作品像是被展開一樣完美地呈現在觀眾眼前。展廳內還設置了很多互動環節，越過這些互動場景，沿著圓形樓梯走到環中間，是曾經在電視上播放的真人還原版《韓熙載夜宴圖》的視頻。

葉青好奇地問：“媽媽，這個穿紫色衣服的人，還有那個穿紅色衣服的人，為什么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又在那兒，一會兒干這個，一會兒又干那個？像是……像是……”

“像是時空交錯！”葉丹在邊上替他說。

“時空交錯？”葉青對這個詞還不是特別了解。

“對，或者說像連環畫。這是中國畫常用的一種講故事的方式。比如這幅畫就是以屏風為界，展現了五個場景，分別是聽樂、觀舞、休息、輕吹、送別。這五個時空的核心人物是一樣的，畫家在一張畫上展示他們在不同時空里的活動，所以同樣的人才會反復出現。”媽媽耐心給他們解釋。

葉青朝著聽樂的場景走過去。畫卷上，韓熙載和賓客們正在全神貫注地聽教坊副使李嘉明的妹妹演奏琵琶。周圍有頭戴高冠、盤腿而坐的主人韓熙載，穿著紅色衣袍的狀元郎粲，看著妹妹彈琴的李嘉明……每個人都刻畫得栩栩如生。

在聽樂之后的觀舞場景里，韓熙載脫掉外衣親自上場為女子伴奏。畫家的觀察十分細致，他畫下了女子表演綠腰舞的姿態，同時也畫下了觀眾席上和尚想看又不敢看的“滑稽”模樣，可謂入木三分。休息時，仕女將茶水、果盤都端了上來，韓熙載也洗手準備品嘗。休息過后，在輕吹場景中，韓熙載又搖著大蒲扇和賓客們聽起了音樂……

葉丹看罷，忍不住拉著葉青到古裝租賃處換上古裝拍了好幾張照片。

“為什么說這幅畫是中國人物畫的最高峰，也是中國畫發展的分水嶺？”葉丹拍完照片問媽媽。

“人物畫看五代前，山水畫看五代后。這幅畫正好在時間的轉折點上。你看這畫里的人物，神態各異，是不是刻畫得特別精妙？”

“除了連環畫的畫法，顏色和光影等外在的表現形式，和剛才雷諾阿的畫比起來，二者總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巨大的差別。”葉丹若有所思地說。

“你有這種感覺非常棒！”媽媽肯定了葉丹的觀察力，“同樣畫的是歡聚場面，同樣畫的是宴會，但是不同的精神氣質和思想內涵讓它們呈現出了迥異的風格。”

“媽媽越說越玄乎了。”葉丹說。

“我也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了。”葉青也隨聲附和。

媽媽這才耐心地跟他們解釋：“別急，我們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舉例來說吧。在雷諾阿的畫里，人物的大小比例是一樣的，但在《韓熙載夜宴圖》里，女性的身量明顯要比男性小很多；同樣是男性，身份地位高的男性在畫中的身高比例也大。這都表現了森嚴的等級觀念。”

“我想起來了，閻立本的《步輦圖》中這樣的現象更加明顯。畫中被宮女簇擁著坐在步輦上的唐太宗如果站起來，應該會有……一米八吧！遠比旁邊的宮女高大得多。”葉丹嘟著嘴說。

“典禮官、祿東贊和通譯者是第二梯次。”葉青邊蹦著邊看著媽媽說，“我在學校聽老師講過這幅作品。別用發現新大陸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媽媽欣慰地鼓掌稱贊葉青，順便說了一句：“在展廳里禁止奔跑和跳躍喲！”葉青立馬乖乖地站在媽媽身邊，葉丹搖搖頭。

“對了，你們的任務都完成了嗎？可以給這個展覽打分了！”媽媽期待地說。

“當然完成了！我想想……我給99分！”葉青不改主意。

“請問這位觀眾，為什么你還要扣掉一分呢？”葉丹替媽媽問。

“因為沒有好吃的呀！”葉青笑著說。以前，他和媽媽去參加各種畫展的開幕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點心，他可都記著呢！

“小饞貓！我們該拿著任務卡去找工作人員兌換禮物了。”媽媽聽了他們對畫展的反饋，對展覽的吸引力終于有信心了，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

“哦耶！100分！我要打100分！”禮物兌換處傳來了葉青的歡呼聲。原來，葉青和姐姐兌換的禮物竟然是和作品有關的棒棒糖，這簡直戳中了葉青的心窩！這場“流動的盛宴”原來是甜味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