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好麗
詩歌作為古老的文學樣式,起源時間和地點歷來眾說紛紜,有模仿說、勞動說等假設。當代彝族詩人吉狄馬加說“詩歌本身沒有起源,像一陣霧。它沒有顏色,因為它比顏色更深”,他用修辭的方式道出了詩歌起源的迷霧狀態。
《國語·周語》說,“詩以道之,歌以詠之”,《文心雕龍·樂府》則說,“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可見古典文學中的詩與歌,最早并非一體。不少學者認為《吳越春秋》中的《彈歌》“斷竹,續竹,飛土,逐宍(肉)”是中國現存最早的詩,寥寥八字便將狩獵過程完美呈現,但這并不是中國古典詩歌的典型式樣。那么,詩歌史上的四言詩、五言詩和七言詩起源于何時,又是如何演變的呢?
四言詩的“成長之路”
說起《詩經》,你一定很熟悉。《詩經》是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也是四言詩的典型代表,但令人震驚的是,成段的四言句在《詩經》之前早已出現!別皺著眉頭怪我說得太晦澀啦,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四言在先秦時代并非詩歌專有的句式。那么,四言句是如何從《詩經》開始脫穎而出,成為秦漢時期詩歌的主要體裁呢?想要知道答案也不是沒有辦法,我們得從先秦時期散文中的四言句式查起。讓我們從最早的散文體史書《尚書》中摘取幾個四言片段,探索其中的不同吧!
《尚書·堯典》云:“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這段話雖然使用了頂真格,內容卻是強調治理天下的順序,并不僅僅是為了營造朗誦節奏?!对娊洝分械脑缙谄隆吨茼灐り惶煊谐擅罚瓣惶煊谐擅?,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yòu)密”,更像一篇簡短的祭祀文。那么,《詩經》的時代,四言是如何從散文句式一步步成為一種獨特的詩體呢?
這里有兩個關鍵點——節奏與用韻,這也是詩歌區別于散文文體的重要特征!
先秦散文中的四言句以單音詞為主,四言體裁的形成也與先秦時期單音詞為主的語言風格密不可分。與此同時,四言詩為了追求穩定的節奏感,大量使用疊字與連綿詞,或者在單音詞前后加虛字或襯字,以造成雙音詞,形成鮮明的“二二”節奏。比如《詩·周南·芣苢(fú yǐ)》: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采采”即疊字,“薄言采之”的“薄言”與“之”都是語助詞,用以形成詩歌的節奏。三章之間僅僅變換“采”“有”“掇”“捋”“袺”“襭”等字,形成回環往復的韻律,對比前文引用《尚書》中的四言句,能明晰地感受到四言詩的特征。
穩坐“C”位的五言詩
隨著語言和詩歌的發展,漢語詞匯中的雙音詞不斷增加,四言詩逐漸失去活力,五言詩乘風直上站在了詩歌的“C”位!這取決于五言奇數拍和偶數拍的交替能形成更為豐富的節奏變化,擁有更為復雜的句式結構和更為強大的文學表現力!不過,五言詩并非從四言詩發展而來,因為四言沒有提供可以發展成為五言典型句式的句型結構,五言詩的出現并非四言加一個單音詞這樣簡單。那么,五言詩是如何誕生的呢?
五言詩的形成與五言句節奏的形成相輔相成。一個典型的五言句基本上是一個雙音節詞加一個三音節詞組成,《詩經》中雖然有很多五言句子,但據學者分析,一部分是不曾詩化的散文句,一部分則處于四言句的統率之下,如“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俟我于城隅”“匪東方則明”,基本結構是四言句前加一個單音節前置詞。
騷體之中,屈原的《九歌·湘夫人》“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禮魂》“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這類二兮二節奏,或者《哀郢》“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類的對偶句,對五言詩節奏的形成有更為直接的影響。秦漢五言歌謠則是五言詩體形成的直接條件,如《楚狂接輿歌》“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戰國策·秦策三》“樹德莫如滋,除害莫如盡”。此類排比對偶的五言句,大部分是二三節奏,對五言詩的形成有深遠影響!
東漢時期,完整的五言詩大量出現,大致可分為漢樂府五言與文人五言詩,代表作是收入《昭明文選》的《古詩十九首》,明朝文學批評家胡應麟形容《古詩十九首》“隨語成韻,隨韻成趣”,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古詩十九首包含了五言詩的多種結構形式,大量使用連動式、兼語式或雙賓語式的句子,與騷體或詩經體中的五言句有質的變化。如《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反。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七言詩體的起源與成熟,更是文學史上的一樁懸而未決的公案,正如袁行霈所言,七言的“母題是楚辭,民間歌謠是助產士”。
總之,詩歌的起源與四言詩、五言詩、七言詩在詩歌史上初次出現的原因與源流,已不可考,期待正在閱讀的你長大后可以繼續研究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