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秘密

劉燕華

1977年的冬天，讓我此生難忘，刻骨銘心。那份記憶，是思念，是魂牽夢縈，也是幸福的回味。

那年冬天，每到夜晚十點左右，就會聽到我家后院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我和姐姐十分好奇。一個晚上，媽媽去鄰居家辦事，我倆就偷偷地穿好衣服，悄悄地向我家的后院走去。

我家的院子分前院和后院，南面是后院，北面是前院，后院沒有房子，只有一個矮矮的土坯小房子，還有兩棵棗樹，一棵花椒樹。平時我們不過去玩兒，到了秋天，棗兒成熟了的時候，那兒就成了我們的樂園。

那天，我們一直被叮叮咚咚的聲音吸引著，天黑黑的，但好奇心給了我們很大的勇氣。姐姐從小就膽子大，天不怕，地不怕。于是，我們拉著手往后院躡手躡腳地走去。雖然黑燈瞎火，但我們一點兒都不怕，因為我們院子里，當時有四戶人家呢。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南院的后門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叮咚叮咚的聲音更加急迫，聲音是從小房子里傳出來的，我們倆的心忽然有些莫名的恐慌，似乎提到了嗓子眼兒。定一定神，你推我搡地走到小房子門前，踮起腳尖，伸著脖子定睛一瞧，我們頓時驚呆了。

我們看到，身材魁梧的父親在一片火光的映襯下，格外瀟灑、英武。只見他正襟危坐在一個小凳子上，一只有力的像鉗子一樣的手拿著一把斧子，一只手拿著一個鐵夾子正夾著一個條狀的不知是什么的紅紅的東西，在一塊鐵疙瘩上用力狠狠地上下錘搗著，火花四濺，流星一般嗤嗤地濺落在地上，地上還冒起了煙，不時有零零星星的火花飛濺在父親的腳上。我們真的很擔心那火花會燙著父親的腳，但又不敢出聲，只能仔細地瞧著，看見父親的腳上蓋著一塊厚厚的帆布，我們的心才落了地。一會兒，那個東西就成了一枚鐵釘子。父親身邊放著一個半米高的正方形木頭盒子，里面都是小鐵釘。盒子一邊有一個小土火爐，里面盛滿燒得紅紅的炭火，火苗躥得老高，像舌頭一樣閃動著。里面插著十多根直徑半厘米，長三十厘米左右的鐵杵，燒得紅紅的，像太陽一般耀眼，火爐一邊放著一把鐵剪刀。靜靜地看著父親一枚一枚地搗著鐵釘子，我們倆早忘了這是寒冷的冬天，竟看得出神了。天空飄起了美麗的雪花，我們都沒有察覺。

忽然，父親站了起來轉過身準備拿鐵剪，看到我們，他驚奇地瞪大了他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然后神色慢慢地溫和了下來，他笑瞇瞇地問我倆：“這么涼的天氣，你們姐妹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快回家去吧，我一會兒就回去了。”我們發著呆，連忙說：“爹，我們聽見有聲音，跑出來看看。”

爹的嘴角上揚，嘿嘿笑了起來，說：“你們倆膽子可真大，不怕有狼外婆啊。”我倆天真地回答：“有爹在，我們什么都不怕。”爹聽著我倆的回答，慈愛地把我倆抱到懷里，輕輕地撫摸著我們的頭，說：“快回去吧，你媽要著急了。”我們看著父親黑紅黑紅的臉龐，偎依在他的懷抱里，心里別提有多幸福了。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我覺得有爹的孩子像一個小太陽，陽光、燦爛、開朗、活潑、樂觀。過一會兒，媽媽回家發現我們不在，趕緊跑到這里一瞧，頓時眉開眼笑了。

我們乖乖地跟著媽媽回家，乖乖地脫了衣服睡在被窩里。媽媽摟著我們輕聲細語地說：“寶貝們，今天你們看到的事情，不準出去說，記住，誰都不能說，記住了嗎？”我們瞪著好奇、懵懂的眼睛，連連點頭。

歲月如歌，人生如夢。轉眼之間，我們已經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來到了二十一世紀。四十年的滄桑巨變，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時代改變了，往事不再是秘密，反而成了我們美好純真的回憶，我們也在風風雨雨的歷練中逐漸成熟。

如今，父親已經離世，但他曾為了生計，揮動斧頭，在寒冬臘月錘搗鐵釘的威武形象，一直在我們的心靈深處熠熠生輝，如星光般燦爛，如高山般巍峨。

父愛如山，堅強有力；父愛如光，照耀著我們前行的路途。我們相信，父親一定在天國默默地守護著我們，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就是父親充滿無限愛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