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斗

賀明娟

我和家人皆愛魚。在家養上一缸魚，能近距離觀察小魚之間的歡斗，是一件賞心悅目、怡情養性的事。

熱帶魚是貴妃娘娘，住著高檔珊瑚水草裝飾的宮殿，配備專用氧吧，品嘗著秘制美食，千般嬌生慣養，一旦服侍不周，養不了多久便香消玉殞了。集市上售賣的普通金魚算是“中產階層”，一般魚缸就能容得下，不用刻意投食，魚缸底下的青苔末，就足以讓它們飽腹。可是明明不知魚之樂，偏要與魚同樂，硬給它們改變生活環境，束縛游動的精靈，導致魚的抗爭與死亡。

當一群新的小鯉魚來到我家時，看到它們無辜又害怕的圓眼睛，我突然想起“從容河底魚，樂哉得其所”，池塘河澗才是它們真正的家園。遂采取“半放生”的方式，把它們投放到陽臺上的大洗手池里，陶瓷的池子不透明，那半池水是魚兒們初來時隨身攜帶的“行李”，以減少它們的恐懼感。魚兒們時而安安靜靜地棲息在水草下，時而躍出水面沐浴陽光。這些體型相仿、顏色各異的小鯉魚是我目前收養的魚中活得時間最長的一批。

紅魚是個孤獨者，它總覺得自己不與其他魚同類，認定自己喜歡的一個角落，展開魚鰭孤芳自賞一番，戲水時掀起池底的青苔，嘴巴張合，吃得那么悠閑。

黑魚是萬魚迷，全身無一雜色，像潑出的一團濃墨。它有天然的吸引力，迷得黃魚、灰魚繞著它團團轉。黃魚是個不羈的斗士，一會兒伸出嘴巴，或者揚起戰袍給黑魚撓癢癢；一會兒揚起剪刀般的尾巴向遠處的紅魚發出挑戰，紅魚不屑應戰，頭一轉就滑走了。灰魚出身與其他條不同，它是鄰居從河里垂釣來的。本以為圈子不同，強融之后會遭受攻擊，但小灰魚一點兒也不見外，主動與眾魚打招呼，若有統一行動絕不掉隊，一看就是條會鉆營的小魚精。

黑、黃、灰三條魚總喜歡膩在一起，偌大個水池，它們只占一角，三個魚腦袋湊在一起，像在商量旅行路線。黑魚豐滿的身軀一扭，調轉方向，游到對面領地，黃魚、灰魚這兩條忠實的保鏢也調整姿勢，展開薄薄的魚鰭，搖曳著曼妙的身姿，一刻不停地跟上。

魚也有發脾氣的時候，時常看到黃魚斗士身上的鱗片有所殘缺。有一天，女兒慌慌張張地跑來找我，說紅魚從池中跳出來了。我問為什么跳，她只怯怯地說了兩個字—“打仗”。我及時將紅魚放回池中，才使之幸免于難。隔了幾天，我們又在池子外面發現了不再濕潤的紅魚。這次沒有打斗的痕跡，紅魚可能“自殺”了。是急于躍龍門而投錯了地方？更可能的是像女兒所說，紅魚沒有朋友，魚太孤獨，就難以生存下去。

小灰魚剛入伙兒時瘦瘦的，過了幾十天的池中生活，魚身飽滿了起來。摸清天下大勢之后，它的處事風格也發生了變化。之前三魚同游時，黑魚當排頭，黃魚次之，小灰魚斷后。紅魚“壯烈”犧牲之后，小灰魚活得更加強勢了，每當黑魚和黃魚同游，它就鉆到二者之間，幾圈之后，它仍不失掉自己的中間位置。之后，我竟又發現黃、灰兩條魚越長越像了，不但嘴巴張合的角度一致，身材比例也出奇相似。兩魚經常拋開黑魚，雙雙戲水，互相作樂，像在打情罵俏，完全不顧黑魚在一邊羞得臉更黑了。魚的世界人永遠不懂，魚的心思人也別猜。

魚這種生靈，總招人愛憐，惹物垂涎。孩子喜歡跟魚逗樂，小手捏一根水草，攪起一串串大泡泡，驚動了水中游動的小魚，這時的魚們顧不得排好隊形，四散逃跑了。

魚對人充滿吸引力，魚對貓也極具誘惑力。有篇小古文《貓捕魚》：“缸中有金魚，一貓伏缸上，欲捕食之，失足墜水中，急躍起，全身皆濕。”寥寥三十個字，生動描繪出了憨態可掬的貓對缸中游魚的渴望。

魚在魚類社會展示魚的性情。“魚躍魚潛樂自知”，它們不管地上的花開花落，也不顧天上的云卷云舒，只是隨心而玩，隨性而斗。“魚”生不長，且游且盡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