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的老奶奶

杜雅雯

窗外，涼涼的秋風(fēng)卷起凋零的黃葉，片片如蝶，如精靈，在空中久久盤旋，不愿落下……那是一棵老樹，樹旁立著一塊臨時站牌，因為修路，那里成了長途汽車臨時停靠的站點。

奶奶的家在漢陽郊區(qū)，我很久沒有來了，這里的一切變得熟悉而陌生。這時，樹下一個老奶奶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已是秋天，她穿得卻單薄，有著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布滿了深深的皺紋，兩只小小的眼睛有點渾濁，她的手扭曲著，每一根指頭都粗得好像彎不過來了，皮膚皺巴巴的，有點兒像樹皮。看著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種說不出的心酸，因為那雙手像極了奶奶的手……

一輛長途汽車歪歪扭扭地開來，原來倚靠著老樹的老奶奶連忙挺起了腰桿，邁開那似乎有些變形的腿迎上前去……車門開了，又關(guān)上了。一張張風(fēng)塵仆仆的臉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汽車絕塵而去，只留下一個孤獨的身影。老奶奶臉上掩飾不住滿滿的失望，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原本挺直的身體就像枯老的樹干，變得彎曲。她緩緩地依靠著大樹，用手輕輕揉揉可能是因為久站而疼痛的膝蓋，任秋風(fēng)撩亂滿頭的銀發(fā)，任飛揚的黃土刺痛渾濁的雙眼……

“雯雯，吃飯了！”耳邊響起奶奶的催促聲。我離開窗子來到飯桌前，奶奶一個勁兒給我夾菜，我的心卻被什么揪著……

吃完飯，我跑到窗前，透過玻璃往外看。果然，老奶奶還在，還在剛下車的人流里尋找。我跑去問奶奶，奶奶摸摸我的腦袋說：“小寶貝，這個奶奶每個月的最后一個周末都來這里等她在外地工作的兒子。”

“為什么這個老奶奶的兒子不把她接過去呢？”“傻孩子，這個奶奶身體不好，有嚴重的風(fēng)濕病，不愿意拖累兒子啊！”

奶奶說完，就忙著去給我和面包餃子。望著奶奶微駝的背影，我的眼眶不禁濕潤了。

我記得，我拒絕過奶奶。為了回不回奶奶家吃飯，我還跟爸爸鬧了別扭。在爸爸的車上，我賭氣不理爸爸，可現(xiàn)在，看著窗外的奶奶，看著家里的奶奶，我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這熟悉的屋子曾留下我兒時蹣跚的腳步。那時，奶奶滿屋子追著我，一口口喂我吃飯；那時，奶奶抱著我唱著好聽的歌謠哄我入睡……后來，我長大了，離奶奶越來越遠了。因為學(xué)習(xí)忙，我不想回來看奶奶；因為想看喜歡的動畫片，我不想回來看奶奶；因為要和同學(xué)聚會，我不想回來看奶奶……奶奶和窗外的老奶奶一樣，只有孤獨地等待，等待。

此刻，我再看窗外，樹下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去，想來她已經(jīng)等到了歸來的孩子。

窗外秋意濃了，只留下那棵孤獨的老樹靜靜地佇立。春去秋來，它見證了人間多少悲歡離合。陣陣秋風(fēng)裹挾著一片片黃葉，黃葉在風(fēng)中盤旋著，飄起又落下，它們不愿離去，它們要在老樹身邊盤旋。

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