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角兒

王苗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本小說集。抗戰(zhàn)年代的四合院里，有太多蕩氣回腸的故事：小女孩清漪在感受到自家房客帶來的那陣愛國之風(fēng)后，她的愛國情懷也如漣漪般漾開；生長在書香之家的珍兒，親歷了父親和日本人之間展開的驚心動魄的圖書“保衛(wèi)戰(zhàn)”后，她的心中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占據(jù)；迷上學(xué)戲的貞兒，幾經(jīng)波折，拜師學(xué)藝，苦練技藝，終成名角兒……翻開這本書，走進那段波瀾壯闊的歲月，縈繞在我們心頭的，是一個個少年的家國情懷、覺醒意識和追夢精神。

焚畫記（節(jié)選）

那天，父親興致勃勃地對瑾兒說：“瑾兒，常爺爺說你的生日快到了，他要送你一份生日禮物！”

瑾兒喜出望外，心中一股暖流經(jīng)過，還是常爺爺對她好，還記得她的生日。過完生日，瑾兒就八歲了，就是大姑娘了。

父親對瑾兒說：“明天我要去看望常爺爺，你要一起去嗎？”

瑾兒歡快地說：“去！”

父親對瓊表姐說：“瓊兒也一起去吧，常爺爺也想你了。”

快入冬了，北平的空氣里已經(jīng)有幾分寒意了，但因為日本人把煤都搶走了，普通人家連取暖的煤都買不到，只能在寒冷中硬挨著。或許是因為常爺爺家中人太少，雖然生著一個爐子，但瑾兒還是覺得很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zhàn)。常爺爺正在書桌前忙活什么，見到瑾兒她倆進來，轉(zhuǎn)過頭，和藹地說：“瓊兒，瑾兒，你們來啦！”

一段日子不見，常爺爺似乎變了個人。他臉色紅潤、神采奕奕，似乎非但不覺得冷，反而一副熱火朝天的模樣。

瓊表姐驚呼：“常爺爺，您又開始畫畫了！”

瓊表姐這么一說，瑾兒突然反應(yīng)過來，常爺爺可不是在畫畫嗎！看他神態(tài)怡然、陶醉其中的樣子，果真畫畫時的他才是最開心的。

常爺爺笑呵呵地說：“我這一輩子，除了畫畫，什么都不會，那就趁自己還畫得動，繼續(xù)畫吧。這樣還能有點兒用，否則真成一無是處的老廢物了！”

常爺爺開心地招呼她倆過去：“過來讓常爺爺看看你們的畫藝進步了沒有。”

瓊表姐歡快地說：“常爺爺，我謹遵您的教誨，每天都畫呢！”

瑾兒則無比羞愧，本來她的畫藝就很差，這段時間又沒練習(xí)，愈發(fā)退步了，別說畫畫，就連拿起畫筆手都要抖呢。

常爺爺說：“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要想技藝精進，學(xué)有所成，一定要勤奮練習(xí)、多加揣摩才行，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父親說：“常伯伯，話也不能這么講，畫畫要勤奮，但天分也很重要，不能因練廢才，要有涵養(yǎng)、才氣才行。畫了這么久，您也該歇會兒啦！”

常爺爺樂呵呵地放下手中的筆，在椅子上坐下來，端起一杯茶，喝了幾口。他問父親：“天津要的畫都畫完了吧？”

父親說：“畫完啦！”

瑾兒問：“常爺爺，您在給誰畫畫？”

常爺爺心情很好。“天津租界的洋人要買我的畫。”他像小孩一樣炫耀地說，“看來我的畫還是很受歡迎的，洋人出了大價錢購買呢！”

瓊表姐很為常爺爺高興，但又很吃驚：“常爺爺，您把畫賣到租界，日本人那邊……”

常爺爺譏諷地說：“日本人最欺軟怕硬了！別看他們在北平城耀武揚威的，天津租界里的洋人他們可是一個都不敢惹！洋人要買我的畫，日本人能奈我何？”他臉色紅潤，笑容里有幾分孩子般的得意。

父親朝常爺爺豎起了大拇指：“是呀，常伯伯，您這樣想就對啦！您的畫在租界特別受歡迎，洋人們搶著出高價買呢！”

常爺爺?shù)玫娇洫劊_心地笑著：“那天你走后，你的話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我不過一介貧賤的畫匠，既然還能有點兒用處，那就沒什么可說的，說干就干！”他神采奕奕、中氣十足，跟上次見到時判若兩人，仿佛一下子返老還童了。

他們正說著話，外面?zhèn)鱽磔p輕的敲門聲，一個穿著西裝、帽檐壓得很低的男子進來了。他進來后一言不發(fā)，帽子仍舊沒有摘下。

常爺爺似乎跟這個人很熟悉，他把剛才畫好的畫仔細收好，交給他，小心囑咐著：“來不及裝裱了，你帶過去裝裱一下吧。賣畫的錢直接送走，有什么事，讓文同轉(zhuǎn)告我。”常爺爺指了指父親。

那個人輕輕點了點頭，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瑾兒猛地想起來了，前段時間家里來過的那個陌生人，就是這樣帽檐壓得低低的，從進門到離開，始終一言不發(fā)。

父親由衷地贊嘆著：“常伯伯，您這幾幅畫，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呢！手中一支筆，可當(dāng)百萬兵，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常爺爺滿足地笑著。

瑾兒不解地問：“常爺爺，您的畫還能救人？”

瑾兒的話把常爺爺和父親都逗笑了，瓊表姐也笑了。常爺爺和藹地把瑾兒攬在懷里：“傻孩子，不是爺爺?shù)漠嬆芫热耍菭敔數(shù)漠嬞u出去后，換來的錢能救人……”常爺爺心情很好，滔滔不絕地說著：“現(xiàn)在到處都在抗日，小伙子們扛著槍去打仗了，我老了，拿不動槍了，那就拿起手中的畫筆。文同說得對，我之前說從此擱筆不畫，未免太意氣用事了，抗日也是有很多途徑的。北平西郊的深山里有很多游擊隊，是專門打日本人的，他們需要用錢，我的畫賣了后，能幫助他們……”

常爺爺?shù)脑掃€沒說完，父親就趕緊打斷了：“常伯伯，您不是給瑾兒準(zhǔn)備了生日禮物嗎？”

常爺爺樂呵呵地說：“對對對！瑾兒，來看看常爺爺給你的生日禮物！過完生日，你就是大姑娘了！”

瑾兒覺得常爺爺似乎有話沒說完，不過一聽有禮物，便把這些都忘了，活蹦亂跳地去看禮物了。

（選自《成角兒》，江西教育出版社202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