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石頭開花的時候（組詩）

劉向東

雪浪石：飛龍在天

夢中也未曾見到過的

絳紫色，大面積的絳紫

莫名生出金色的紋縷

和說不出的飄逸

隨便組成什么圖案都是好的

就因為這顏色，鮮明對比

但上蒼不隨便，或者更隨便

想也沒想，天機隨意

給出似馬似龍的一群

馬是天馬，龍是天龍

而是馬是龍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意蘊野性

初看，激動，再看，激動

反復看，反復激動，只嘆這

鬼斧神工，妙趣天成

雪浪石：臉譜

有時夢想就是理想

真有心想事成的時候

河灘上，一眼便知遇到了

心心念念的臉譜

忍不住貼在臉上

這是誰的臉譜呢

上網查《臉譜圖片大全》

看著哪個臉譜都像它

又看著哪個都不是

翻幾本與臉譜有關的書

才知道臉譜之作用，在于

區別舞臺上各色人物

我只想著你的臉

在所有人的臉中

鵝卵石：雕像

它的神態的不確定性

是它的缺點也是優點

不確定的神態，反而

彰顯了自然藝術的價值

讓它具有不依附于任何雕塑的

獨立性。

它的結構方式

仿佛是用三塊石頭摞起來的

分明又是整體

腦袋、身子、腿腳

不成比例，看著卻很協調

尤其是它的身子，斜插下來

竟然穩穩當當

那些美術學院搞雕塑的人

為啥還不趕緊走出來

到山川河流光顧奇石呢

奇石中許多造型

已經是完整的作品

雪浪石：一葦渡江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此是詩

達摩“一葦渡江”

此是事

事與詩之間隔著什么

隔著詩人

詩人能把不可能的事情

弄成詩，達摩

把詩里的句子弄成事情

還有比兩者更厲害的

便是大自然

比如這石頭

初看無非石頭

細看讓人開心

因為石頭上的圖案

葦是葦，水是水，僧是僧

就這樣把事情弄成畫了

雪浪石：天馬

抽象之馬，意象之馬，讓我

想起童年的門檻，跨過的秫秸

抓不住的白云

一匹白馬，在飛奔的路途

由于用力過猛

一頭扎進石頭

在滾燙的河灘，火的領地

馬的汗水流盡了，淚也流盡了

它的眼前沒有草原

而它繼續奔跑著

在它脫盡了血肉之后

骨頭在奔跑

總有一匹馬

跑著跑著離開道路

它心里想著它自己的事情

雪浪石：杏花村

雪地冰天冬過后

料峭春寒未盡時

看一枝出墻

招來十里紅白

寧愿此身變小

化作采蜜之蜂

挑燈來看

唯恐夜深花睡去

有一枝已經夠完美了

偏偏又生出一枝

雪浪石：一棵松

一棵并不高大的松

在這冰冷的石頭上

獨擋遍地風雪

一棵望不見另一棵

與其說是一棵

不如說是半棵

半個身子被雷電奪去

一棵望不見另一棵

從此雷打不動

在這冰冷的石頭上

頭頂不滅的天火

一棵望不見另一棵

黃河石：旦字

開始的時候

是誰將太陽和山峰

隨手畫在河灘的石頭上

后來出現在水罐上

在巨型陶樽的顯著位置

朱紅，莊嚴，神秘

是文字，是圖像

也是一個詩意的句子

太陽，一個永恒的圓，冉冉升起

代表黎明、日出，直到今天

我親手化圓為方

將山和海變成地平線

當我看著這古老而又全新的文字出神

見一個叫旦的孩子

從太陽后面走了出來

眉頭微蹙，正在推算星辰的落點

和石頭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