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梅(廣東)
旱太久了,父親強行將一道溪流攔下來。指望引進農業,去解農業的渴。
父親知道溪流的來頭,也不擔心。在九嶺山里,父親是自信的,認為自己比一條水強大。
他不知道自己攔下的,是長江的一條支流。這水仿佛顫抖了一下。
好在父親沒有把這條溪流堵死,給小小的村子,留了后路。
后半夜,從夢中醒來。
娘習慣打望窗外,月亮已經躲到虛幻中去了,九嶺山脈開始蒼茫。
一座山峰牽手另一座山峰,仿佛都在發胖。星星逃往縹緲,螢火蟲熄滅了燈籠,整個夜,虛得很滄桑。
蛤蟆誦唱,把溪水喊得發亮;青蛙的矯情,讓農業精神旺盛。莊稼在稻草人的監督下,開始低垂了思想。
娘回歸夢鄉,幾只蝴蝶在夢里,表演野史中的《十八相送》。
天剛亮堂,娘打開窗戶,對面山上的鳥鳴,一窩蜂撲了進來。
那個時候,邊界的上空還沒有炊煙。整個蒼穹,仿佛都是留給鳥飛。在九嶺山里,鳥的飛,是一種哲學。
敢在山里飛的鳥都有來頭,它們一飛可以沖天,也可以越過很多意境。
也有一些翅膀是不飛的,娘養的雞鴨鵝就沒有野心。它們成天在低處,仿佛已經活得明白了。
守秋的稻草人,娘也能努力把它們扎得身強力壯。還從百丈寺討來舊了的袈裟,一本正經地給它們穿上。
這些灰色的布衣,把九嶺山的農業晃得慈悲蕩漾。鳥雀不來,雞鴨不來。最愛破壞莊稼的野豬,看到灰色的背影,也遠遠轉變了方向。
父親在莊稼地轉悠,得意娘的智商。世事無常,娘慈悲,跟慈悲搭上關系,就有了神秘的力量。
一到夜晚,農業上的風吹草動,就讓稻草人東張西望。月光下,它們的背后一片蒼茫,努力的前方,也是蒼茫。
烏鴉在菜園的樹枝上,對娘的背影放聲大笑。娘正忙著,無法轉過身來發表意見。農家的事緊湊,要種瓜才能得瓜。
娘沒空閑聽烏鴉八卦,娘有很多的忙要忙。鄉下生活,太多的雞毛蒜皮,細碎的事務上結不出收成。
土生土長的娘,不懂得哲學,那些形而上和迷信,在娘的忙碌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山頂上的云朵慈悲,它們時不時合成一片蔭,到娘的頭上,仿佛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