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日（組詩）

應文浩

湯山紫清湖孔雀

暫且叫

白孔雀、灰孔雀、黑孔雀吧

它們走到落地窗旁

我們隔著玻璃指點

它們似乎看不見

又似乎是對慣性的無視

我們敲敲玻璃

如一面盛開的水花

它們在水底，看見我們

夸張中變形的臉

才慢慢離去

未見到落日

投中圍欄里

卻有幸看見它們的上帝

手中的一根竹竿

夜晚時聽見

一兩聲凄厲的叫聲

它的修飾詞

源于人世間的耳朵

觀紫清湖國際大馬戲

圓池內

馬馱著人

沿著天邊的弧線奔跑

起點和終點一次次重合

惚恍間，忘了起點

也忘了終點

只有韁繩

如不息的紅綢帶

像是一場游戲

讓我們輕松地度過了一生

立夏日

一場大雨過后

干凈的天空

仿佛誰仰望，就會是誰的

黏稠的河水

似飽脹的乳漿

需要翻滾、抖動

灘地上野草和樹木

一邊瘋長

一邊加密加長自己的分界線

守望者不覺中

從往日端坐的臺階

向上移了一階

月亮和她

被關在外面

無數只細爪子

密集地趴在

墻上、屋面上、門上和厚厚的窗簾上

她的門不開

月亮會一直掛在天上

她的門不開

月亮知道的秘密

會少一個

晚月

月亮照在園子里

青菜、蘿卜、菠菜……

被一一照出來

從虛到實

讓我們感覺只有照耀

才肯站出來的事物

真的很多

巴旦杏、紅梅、曼陀羅

花朵與平常的綠葉

艷度變得多么相近

我們能感覺到

它們的平等并非源于自身

明天，太陽升起

那些突顯的真實

令我們再次找不到虛無的入口

懷念

天還未完全暗下來

窗含著世界

東邊的月亮

沒那么顯亮

也不如廣告燈顯眼

在黃昏的薄霧里

只是淡淡的

仿佛小時候忘記吹滅的

一盞燈籠

微風吹

一直有個慣性力

記不清多少次了

你又來了

須經過

重檐廊橋、觀景塔、飄帶紅橋

和它們之間

穿綠裙的灌木叢、鳥鳴、蟬纏綿

沿臺階的光帶下去

前面，流淌的小河

天空，群鳥北飛

岸邊，蘆葦在調息

你驚奇極了

你找到了棲居地：

微風一次次吹過

你棲于緩緩的流動中

原點

雙色的路面

兩邊梧桐樹

于分枝處架起了拱門

這是漫游者的時光遂道

不需費神

他的頭頂

只是偶爾漏出一小塊天空

身邊穿行者——

一條坐標軸上移動的數字

或正或負

他站住

遇見一燈桿上掛著喇叭鐘——

刻度上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