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爺爺是我們村的中醫大夫,也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誰家生孩子了,都請他起名。如果是女孩子,苗爺爺就叫她們豆蔻、茯苓、香附;如果是男孩子,就起麥冬、厚樸、水生這樣的名字。苗爺爺像愛惜孩子一樣愛惜他的藥材,也像愛惜藥材一樣,疼愛著村里的孩子們。
苗爺爺醫館里用的藥材都是他到山里采的,一簾一簾的草藥鋪滿院子。我經常跟著苗爺爺采藥,他教會我認識了近百種草藥。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滿山當柴燒。幾月采茯苓,幾月采半夏,幾月采茵陳……我都了如指掌,如果提前或者延后了,藥性就會大受影響。
一個初春,村里的小姑娘茯苓左手攥一個雞蛋,右手攥一個雞蛋,來求苗爺爺給她娘看病。茯苓的爸爸在一次打獵時掉下了山崖,人都沒能找回來,家里就剩下娘倆相依為命。苗爺爺抱起孩子說:“茯苓,爺爺不吃雞蛋,拿回去給媽媽吃吧?!彪S即喊上我,提著藥箱,抱著茯苓向她家走去。
苗爺爺給茯苓娘號上脈之后,便知道她是吃了有毒的野菜才發病的。他立馬趕回家中,熬了一副湯藥,只喝了一碗,茯苓娘就有所好轉。第二天第三天早晚各服一次,她就徹底好了。
我問苗爺爺是怎么知道她是吃野菜中毒的。苗爺爺說,中醫講究望聞問切,茯苓娘臉腫了;聽她說話無力;問是詢問生病前后的生活習慣,尤其是近來的飲食和生病的癥狀表現,她說會嘔吐,手腳發冷,四肢麻木,是吃了灰菜后才這樣的,我便可初步判斷,她是吃了有毒的灰菜;最后是切,是把脈,她的脈忽快忽慢。綜合來看,可以證明是因為食物中毒。
夏天的大山里,蛇開始出沒了。這些蛇大多有劇毒,人如果被它們咬了,得不到及時救治,蛇毒就會進入血液,會中毒休克甚至死亡。
蘇木和杜衡是我的好伙伴,他倆喜歡爬樹掏鳥蛋,拿回家煮著吃。我也喜歡吃鳥蛋,但我不敢爬樹掏鳥窩。父親告訴我,鳥窩附近經常有毒蛇出沒偷襲小鳥。苗爺爺也曾三番五次告誡過他倆別再爬樹掏鳥窩了,萬一被蛇咬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倆無動于衷,依舊我行我素。
一個中午,我正和苗爺爺一起晾曬草藥,杜衡急三火四跑來,還沒進院子就喊:“苗爺爺,蘇木被蛇咬了,你快救救他吧!”苗爺爺放下手里的活,急忙跟著杜衡跑了出去,我跟在后面。
苗爺爺邊跑邊在路邊薅了幾把草葉,很快來到蘇木跟前。他的手背腫得像饅頭,意識也開始模糊了?!皠e害怕,沒事的,很快就會好的?!泵鐮敔斠贿叞参康溃贿吀┫律碜?,用嘴吸吮蘇木被蛇咬的傷口,吐出血水,然后把事先準備好的草藥放在嘴里嚼碎,把草漿敷在蘇木的手背上,還讓他把剩余的草葉嚼碎吃下去。
一刻工夫,蘇木清醒了許多,手背也慢慢消腫了。
從此,蘇木和杜衡再也不掏鳥窩了,改為下河摸魚了。一次摸魚時,蘇木不小心摔斷了胳膊。苗爺爺帶著我爬山采回一種草藥,搗碎,敷在蘇木的胳膊上。兩個多月后,蘇木的胳膊就行動自如了。
后來,我們這些含著中藥、頂著中藥名字長大的孩子中,有一個考取了城里的醫學院,當了醫生,繼承了苗爺爺的衣缽。
離開家鄉許多年后,我依舊會在夢里和苗爺爺一起上山采藥,那草木的香氣和陽光的味道,一直氤氳著我。
王樹友:作品散見于各類少兒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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