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驕嬌”

顧新紅

小時候，常常從母親的嘴里聽到“驕嬌”二字，不知是哪兩個字，大體曉得是“不好的”表現。

記得有一年正值暑假，剛吃過早飯，母親讓我割一些芋頭胡子（我們方言里把芋頭葉子叫作“胡子”）送給奶奶喂豬去。說是割去些老葉，芋頭會長得更大。

看著高高的葉子，粗壯的葉柄，我一個勁兒搖頭：“不行、不行，芋頭胡子會冒水，冒在手上會癢的，冒在衣服上洗不掉。”

“從小做‘驕嬌，長大沒出息。這點小事做不了，還能做什么？”說著，母親把鐮刀塞到我手里。

我無可奈何，一邊賭氣一邊大刀闊斧割起來。才割了兩把，就把手指割破了，鮮血直流。母親二話不說，找來海螵蛸用指甲使勁刮下很多粉末蓋住傷口。說來奇怪，血很快就止住了。那時，村里的孩子經常會磕破這里、碰傷那里，沒有藥水消毒，也沒有縫過針，凡是出血就捂上海螵蛸的粉末，很快就能止血。我們那家家都有這個梭子狀的白色“神藥”，聽說是烏賊的骨頭。隨后，母親又找來一塊干凈的白布頭纏在我手指上，說：“沒事了，繼續干活，我家娃不是‘驕嬌。”既然母親已經認定我不是“驕嬌”，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干，不一會兒就割了一大捆。母親在我的背上墊一塊舊圍裙，把捆好的芋頭胡子擱到我背上。我飛奔二里地給奶奶送去。鄰居劉二叔見我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女娃，做事這么風風火火，逢人就說我是“楊排風”，從此我有了“楊排風”這個女英雄的稱號，自己覺得特別威風，更加吃苦耐勞了。

我上學時，學習成績挺好，年年當班長。小學畢業，我從村小考到了二十多里外的鄉中學。從老師那里拿到錄取通知，我一路狂喜沖進田里向正在上工的母親匯報，聲音喊得老高，驚得田里一起干活的鄉鄰個個抬起頭。母親把我拉近，輕聲說：“小聲點，驕傲自滿的人也是‘驕嬌，埋頭讀書，等考上小中專才算本事呢。”我收起心中的狂喜，暗下決心，一定要上出個名堂來。

初中三年，帶上被褥、大米在鄉里寄宿，每周回來一天（那時沒有雙休日）。家里窮，沒有自行車，就跟另一個孩子合車，她家出車，我出力。每次來回四五十里，蹬得我氣喘吁吁、筋疲力盡，但都咬牙堅持。有一回下小雪，天寒路滑，沒有手套，握著車把的手凍得僵硬、發紫，我一聲不吭，蹬車蹬得頭冒熱氣，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驕嬌”。帶著這股勁兒學習，我的成績在年級始終名列前茅。中考時，我以全鄉第一名的成績考取江蘇省如皋師范。母親捧著通知書反復看，說：“不做‘驕嬌的娃出息啦。”

從小受母親的影響，我養成了吃苦耐勞、戒驕戒躁、謙遜踏實的好品性。無論學習、還是工作，總能獨立面對困難，敢啃硬骨頭，能挑重擔子，還樂意折騰自己，多次參加省市優課競賽獲獎，家庭、事業也一帆風順。

愿我的孩子，我的學生也能不做“驕嬌”，像松樹一樣鐵骨錚錚、遒勁有力，像竹子一樣凌空向上、虛懷若谷，像梅花一樣經霜傲雪、吐露芬芳，做最美的新時代少年，將來成為擔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重任的時代新人。

（作者系江蘇省如東縣賓山小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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