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船小突突

哈迪·格拉馬特基

在一個非常老舊的碼頭腳下，停泊著一艘你從沒見過的最可愛也最傻氣的小拖船。這是一艘非常漂亮的拖船，嶄新的煙囪就像一根長條糖果。

他的名字叫小突突。得到這個名字倒不是因為他有什么毛病。只是不管他怎么使勁兒地吹，他的汽笛都只能發出歡快卻小聲的“突突——突突——突突”。

不過，盡管小突突發不出很大的聲音，但他能靠冒煙來彌補。

他從圓滾滾的煙囪里噴出一長溜的煙球，駛過之處，在身后留下一串像氣球一樣的黑泡泡。因此，當胸膛的火燒得旺旺時，小突突總感覺自己挺了不起的……

小突突所在的那條河上擠滿了船只。他們來自世界各地的港口，帶來了說著各種奇怪語言的水手，也帶來了千奇百怪的貨物——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獸皮，來自南太平洋的干椰子肉，來自南極的鯨脂，還有來自遙遠的亞洲的香茶。所以，拖船們總是有干不完的活兒，不是將船舶拖進碼頭去卸貨，就是把他們拉進河流，沿著航道駛進大海，讓他們開始新的航行。

可是，小突突對顛過來晃過去的生活毫無興趣。他更喜歡平靜的河水，在這里他總能找到數不盡的樂趣。比方說，在水面上滑行，或者，繞著各個小碼頭玩穿線游戲。或者，更好玩一些，玩繞8字游戲……

朋友們嘲笑他，小突突忍無可忍，逃到碼頭旁邊自己最喜歡的藏身處。在那里，那些嘲笑他的朋友找不到他，而他就窩在那里生悶氣。

其他的船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誰理睬這艘煩人的小拖船。他們太了解他了！

不過，最粗魯的還要數那艘橫渡大西洋的巨型客輪，他直接將小突突轟出了水面。

這對小突突來說太過分了！他沒地方可去，也沒人要他。他的情緒一落千丈，任憑潮水將他帶到任何地方。他是那樣的孤單……

他漫無目的地順流漂蕩，越來越憂傷，直到傷心透頂。他深深沉浸在自己絕望的情緒中，甚至沒有留意到天色已經陰沉如鍋底，狂風大作，一場真正的風暴正在襲來。

突然，他聽到一種聲音，那是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那是大海，小突突從未見過的無邊無際的大海。那吵鬧的聲響是波浪沖刷、撞擊巖石的聲音。

但還不只是這些。

劃過那黑色天幕的是……一枚燃燒的、耀眼的火箭。

小突突仔細觀瞧，他看到一艘遠洋客輪困在兩塊巨大的巖石中間。他認識那艘客輪，他父親曾有許多次在那條河上將這艘船拖來拖去。

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小突突興奮得要發狂了！他開始從煙囪里噴出那些傻乎乎的煙球……

噴著噴著，他腦海里蹦出一個奇妙的想法。對啊，那些煙球很可能遠在河上游也能看到，他的爸爸和爺爺就在那邊。于是，他噴出了一個信號……

在遠遠的河上游，他們都看到了……

當然，他們不知道是誰發出的信號，但他們知道信號的意思是“快來幫忙”。所以，他們都放下了手頭的活兒，火速趕去救援。

他們從許多碼頭紛紛駛出來，匯集成一支龐大的艦隊——大船，小船，胖胖的船，瘦瘦的船……爸爸大突突親自在前面領頭，就像一位統領整支艦隊的海軍上將……

艦隊趕來也很及時，因為小突突雖然還在噴著他的“S.O.S.”求救信號，但已經很難再維持下去了。

一個浪頭打來，讓他暈眩；又一個浪頭打來，把他拋得很高，所以當一個螺旋形波浪打來，他很高興他可以從上面滑下來……

他還沒來得及從煙囪里吐出咸咸的海水，又一個浪頭打來，再次將他高高拋起……

看來他永遠也下不來了。

所有這一切，對于習慣于平滑河水的小拖船而言，實在相當可怕。而更令小突突感到恐懼的是，當他掛在浪尖上時，他從眼角的余光看到，整個艦隊面對如此狂暴的大海，完全無力向前推進。

就連突突的爺爺也在吼叫，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風暴。

小突突嚇壞了……

必須做點兒什么。可是，小突突以前學會的全部本領，就是噴那些傻乎乎的煙球。

而他身處的航道，就像一個狹窄的瓶頸，整個大海正試圖一股腦兒灌進來。

這就是艦隊完全無力向前的原因。大海的蠻力一個勁兒地把他們卷回去……

眼看著，就在他們快要完全放棄的時候，突然從風暴之上傳來一陣熟悉的、歡快的突突聲……

那是小突突。他沒有像他們那樣白費力氣地與波浪沖撞，而是像個皮球那樣，從一個波峰彈到另一個波峰。撞到波峰也一樣會疼，但小突突可以很好地保持前進。

當大突突用雙筒望遠鏡望向大海那邊時，他看到巨型客輪上的船員正向小突突拋出一根拖索。

看到這一幕真是太美妙了。當拖船的繩索拉緊后，小突突等待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后，當一個巨浪從下面涌上來，將客輪從巖石上托起時，小突突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前拖。遠洋客輪脫險了！

客輪上的人們開始歡呼……整個拖船艦隊都堅持讓小突突護送這艘巨輪返回港口。

小突突成了英雄！突突的爺爺放聲鳴笛，讓這個消息傳遍了整條河。

好吧，從那以后，小突突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甚至連調門都變了……

據說，他父親能拖多大的船，他就能拖多大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