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風險及治理探索

□ 文 陳鳳仙 申 畯

0 引言

元宇宙整合增強現實（AR）、虛擬現實（VR）、區塊鏈、交互技術、人工智能（AI）、云計算/邊緣計算等多項技術，構建虛實共生、數實融合的互聯網新形態，正在深刻改變社會生活和生產方式。近日，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元宇宙產業創新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以下簡稱《行動計劃》），特別強調要統籌發展和安全，加強政策引導和標準引領，推動元宇宙治理體系建設，主動參與國際治理，營造健康可持續的產業發展環境。

1 元宇宙對經濟社會的重要推動作用正在顯現

元宇宙（Metaverse）一詞孕育于威廉·吉布森在其處女作《全息玫瑰碎片》（1982 年）中提出的“賽博空間”（cyberspace）一詞，在大衛·蓋爾納特的《鏡像世界》（1991年）等小說和影視作品中進一步呈現，在尼爾·斯蒂芬森的《雪崩》（1992 年）中被正式提出。2021年，VR游戲公司Roblox將元宇宙寫入招股說明書并成功上市，元宇宙開始為公眾所知。同年10月，Facebook 正式宣布更名為Meta Platforms，將元宇宙概念推向高潮。

2022 年年底以來，伴隨以ChatGPT 為代表的生成式AI 爆火，元宇宙明顯遇冷。但實際上，AI作為構建元宇宙的關鍵基礎技術之一，是連接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紐帶，AIGC 的日趨成熟，將增強虛擬世界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為元宇宙帶來突破性機遇。如，AIG C 的多模態內容生產能力將有力破解當前元宇宙內容供給不足的問題。圖像生成技術將使開發人員能夠創建更豐富的虛擬環境，實現更強烈的真實感；語言生成模型將助力模擬元宇宙中日益復雜的個體角色，使之展現更廣泛的行為以及類似人類的交互。同時，元宇宙的良性發展，又為AIGC 落地提供無限場景，二者有望發揮協同和倍增效應。

當前，全球元宇宙產業加速演進，正在從游戲、娛樂、藝術等前沿應用領域向教育、醫療、工業等更多實體經濟領域邁進。Roblox、Epic Games以及臉書等科技公司持續投資開發具有元宇宙特征的交互式在線空間。英國政府嘗試運用增強現實技術開展針對一線護士人員的醫療培訓；美國在拉斯維加斯、波士頓、洛杉磯等多個城市建立數字孿生項目；新加坡構建了全球首個國家級數字孿生體，可實時測試人口、資源等各種場景。我國高度重視元宇宙產業的發展。2023年9月8日，工業和信息化部等五部門印發《行動計劃》，強調“到2025年，元宇宙技術、產業、應用、治理等取得突破，成為數字經濟重要增長極”。在地方層面，北京、上海、武漢、合肥、南京、無錫等多地已在此前陸續發布元宇宙相關政策文件；百度、騰訊、字節跳動等領先科技公司及基礎電信企業紛紛布局元宇宙，推動我國元宇宙產業從概念向落地階段加速邁進。

鑒于元宇宙尚存諸多不確定性且缺乏統一定義，難以確切估計其經濟影響。但總體來看，未來4-8 年，元宇宙及其相關產業有望實現高速增長。據花旗銀行測算，到2030年，狹義元宇宙的潛在市場價值將在1萬億至2萬億美元之間，廣義元宇宙的潛在市場價值將在8萬億至13萬億美元之間。另據全球商業數據平臺Statista的數據顯示，到2026 年，全球25%的人口將每天在元宇宙中至少參與1小時的數字活動，包括辦公、教育、社交或娛樂等；同期，預計全球近三分之一的企業將提供元宇宙相關商品和服務。此外，元宇宙在促進社交和商業活動以虛擬方式舉行的過程中，可以促進資源節約、減少物理消耗和浪費；同時利用元宇宙創建與生物多樣性和氣候變化等沉浸式場景，可以更好地引導人們關注全球問題。

2 元宇宙發展中的潛在風險挑戰需高度關注

元宇宙有可能徹底改變我們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同時，它也面臨放大隱私、不當競爭和虛假有害信息等已有數字困境，同時還可能放大網絡騷擾、歧視、欺詐和數字盜竊等新問題。

第一，安全問題更加凸顯。一是網絡騷擾問題。自互聯網誕生以來，在線騷擾一直很普遍。在元宇宙環境中，人腦可以通過沉浸式技術將虛擬威脅視為實際威脅，使得用戶經歷的騷擾和暴力傷害將比在其他數字環境中更具創傷性。二是人身安全。如，當個人進入完全虛擬或混合現實的體驗時，可能混淆虛擬空間和真實的物理環境，從而失去對周圍物理環境的關注而無意中對自己或他人造成傷害。三是虛假有害信息傳播。在元宇宙中，不法分子可以通過將用戶嵌入一個實時監測其情緒并使用錯誤或虛假信息操縱其行為的世界，從而使得相關信息成為現實，且無需承擔相應行為的責任。四是數字身份和資產安全。用戶的虛擬身份可能被攻擊和盜用。從虛擬房地產到虛擬服裝等各方面的實時交易為虛擬世界帶來新商機，但也給欺詐行為以更多可乘之機。五是兒童面臨的安全風險更為突出。如2021年，一名30歲韓國男子在元宇宙應用中偽造自身年齡，利用換取禮物來引誘未成年人發送不適當的圖像。兒童也更容易在虛擬現實中對現實世界中發生的事情產生混淆記憶，從而帶來安全隱患。

第二，隱私風險加大。隨著用戶在3D環境中與其他用戶互動，元宇宙技術可能會以比當前在線平臺更具侵入性的方式收集有關用戶及其交互的高度詳細數據。包括：通過傳感器實時收集的基于身體的生物特征數據，如手勢、步態、面部表情、眼球運動、聲音變化和生命體征等；個人信息（PI）、個人驗證信息（PII）、個人健康信息（PHI）等敏感信息；用于增強現實和虛擬現實的地理空間數據；未來還可能進一步使用神經技術，如借助神經調控、腦機接口（BCI）等收集更多個人信息；通過監測用戶生理反應形成新的推斷數據，如心理圖譜數據。研究發現，通過上述環節收集的數據均可以與個人身份相關聯，從而實現對個人用戶的具體識別和認證。如此一來，在數據沒有得到安全存儲或未經個人同意共享的情況下被使用，將大大加劇隱私風險，隱私保護的范疇亟須重新界定。此外，在傳感器不能精準捕捉生理特征數據的情況下，還可能產生誤導或有害體驗。

第三，社會倫理等面臨多重挑戰。依托融合技術創新，元宇宙將越來越多地融合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從而無縫嵌入日常生活中，在帶來積極影響的同時，潛在的社會挑戰不容忽視。一方面，數字鴻溝和不平等問題可能加大。鑒于元宇宙依賴于新技術和現有技術之間的相互作用，它可能首先使已經擁有相關使能技術、基礎設施和技能的國家、企業和個人受益。在數字技術和互聯網應用方面落后的國家和地區可能面臨被進一步排斥在發展之外的風險，現實世界中存在的不平等情形可能遷移到元宇宙中。另一方面，元宇宙收集了更多維度、更為精細的數據，在分析和使用相關數據時可能加大算法歧視或偏見問題。相應數據還可能被用于跟蹤個體行為和偏好，以創建不需要的分析、廣告推送或拒絕服務。此外，個人過多在虛擬世界停留，可能造成多種不良后果，包括：社交能力和日常溝通能力喪失；厭棄或喪失在現實世界生存的能力；人類智力、文化水平普遍退化；個人和社會道德及倫理水平下降；精神疾病增加；個人意識和輿論被有意或無意地操縱；人的自主性、自我認同感喪失。

3 完善元宇宙治理需要加強國際協調

元宇宙治理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需要各國合作應對。當前，針對元宇宙治理的全球標準規范遠未形成，各國在數字治理傾向上的不一致可能放大不確定性，對跨境數據流動和服務貿易等形成阻礙，甚至可能使元宇宙成為法律的灰色地帶。

2022年5月，世界經濟論壇（WEF）發起“定義和構建元宇宙”倡議，是一個由來自領先科技公司、政府、學術界、民間社會的2000余名專家組成的多利益相關方工作組。2023年以來，工作組陸續發布《元宇宙的互操作性》《解密消費元宇宙》《元宇宙的隱私與安全》《元宇宙的社會影響》等報告，旨在引導元宇宙向安全包容、公平、可互操作和經濟上可行的方向發展。為構建兼顧隱私、安全、認證和互操作性的治理框架，世界經濟論壇提出了七項治理原則：一是堅持“以人為本”，優先考慮所有利益相關者的福祉。二是互操作性設計必須兼顧隱私、安全和兒童安全框架。三是確保元宇宙素養教育惠及所有人。四是互操作性設計的選擇要平衡必要性和適時性，既要避免倉促干預或監管，又要防止監管滯后。五是依賴多利益相關方合作推進治理，為全球監管創造“通用語言”。六是上下文是內容審核和需求識別的核心要素。七是互操作性要求有適用范圍限制，并非元宇宙所有方面都應是可互操作的。

當前，全球主要經濟體已認識到元宇宙相關技術將在經濟社會中發揮重要作用，并積極探索監管和治理模式。早在2017年，美國證監會便發布了針對去中心化自治組織（Decentralized Autonomy Organization，DAO）的調查報告，提出如果DAO發行的加密資產符合“霍威測試”，就要在證監會登記注冊。2021年7月，美國懷俄明州DAO法案生效，明確DAO屬于有限責任公司，智能合約是其核心。歐盟尚未公布元宇宙監管計劃，主張將其現有法律工具擴展至元宇宙當中。近年來歐盟頒布的《數字服務法案》《數字市場法案》以及即將出臺的《人工智能法案》等，在一定程度上可反映出歐盟在元宇宙治理方面的立場，包括增加透明度、尊重用戶選擇權、嚴格保護隱私、限制高風險應用等。2023年7月，歐盟委員會發布元宇宙計劃，旨在營造可持續產業生態系統，建立監管沙盒，提供安全測試環境等。英國通信管理局表示，該國《在線安全法案》足以涵蓋元宇宙所需規范，也傾向于采取現有立法實施元宇宙治理。

從我國情況看，近年來我國持續重視互聯網治理，瞄準國際一流水平不斷探索創新，為完善元宇宙治理體系奠定良好基礎。2017年以來，《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相繼頒布及修訂；《數據出境安全評估辦法》《個人信息出境標準合同規定（征求意見稿）》推動重要數據和個人信息保護合規水平進一步提升。在推動全球數字治理合作方面，我國積極推動各方共商共建共享。2023年4月，我國向聯合國提交《中國關于全球數字治理有關問題的立場》，明確表示各國應在普遍參與的基礎上，通過對話與合作，推動形成具有廣泛共識的國際治理框架和標準規范。下一步，將落實《行動計劃》部署，加快完善元宇宙協同治理機制，推動元宇宙產業健康可持續發展。

4 多點著力推進安全可信元宇宙治理體系建設

從全球范圍來看，企業、政策制定者和公共利益倡導者都應謹慎考慮對元宇宙發展的監管問題，爭論的焦點不應該是是否進行監管，而應該是關注監管背后的具體目標和實施舉措。為跟上技術、創新和市場發展的需要，需要堅持統籌發展和安全，不斷完善協同治理機制，強化安全保障能力建設。

一是深化主動監管和敏捷治理機制建設。鑒于元宇宙的沉浸式特征，不僅要監管內容，還要監管參與者的行為，并將對積極行為的激勵和對負面行為的報告、預防和懲罰相結合。在具體實施過程中，要堅持以人為中心的原則，積極推動企業、政府、學術界和民間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合作，共同制定支撐元宇宙安全發展的技術標準和隱私政策，并以此來規范各參與主體的行為。

二是強化隱私和數據安全保護。首先在設計流程嵌入數據安全和隱私措施，并在訪問、加入和參與元宇宙環境和體驗的各個階段，審慎考慮隱私和安全問題。企業和政府機構必須嚴密監測與基礎設施和應用程序相關的潛在漏洞，實施違規通知和響應、惡意軟件防護和多重身份驗證等。隨著元宇宙及其平臺跨境發展，需要對現有數據和隱私法規進行審查和評估，并適時更新具體規制要求。在完善法律和治理機制的同時，充分發揮行業自律的作用。

三是確保所有人平等享受發展福利。重視解決弱勢群體及落后地區面臨的數字鴻溝加劇問題。廣泛動員社會力量，加大元宇宙“掃盲”支持力度，針對不同教育水平的元宇宙參與者，提供配套的數字素養提升方案，最大限度地增強所有人的數字能力，并將其作為促進元宇宙整體信任和福祉的關鍵組成部分。

5 結束語

當前，我國元宇宙產業和技術監管均處在起步階段，亟待進一步加強技術、產業、應用、治理等全方位工作，加速構建先進元宇宙技術和產業體系，構建系統完備產業支撐和安全可信產業治理體系，推動元宇宙及相關產業安全可持續發展，發揮元宇宙賦能經濟社會發展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