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淮光
翻越折多山
螞蟻的戰車一點點攀爬
云朵堆積在折多山的關口
青銅的盾牌,交出雷霆和閃電
散落的牦牛,像被遺忘的
沙盤上的推演;沉默的馬匹
在不安里咀嚼遙遠的疆場
車轱轆旋轉,載著故事和傳說
經筒里彼此照見
五色經幡,高揚著征戰的號角
風在瑟瑟發抖里搬運風
草地以上亂石如斗,再往上
皚皚白雪。像人心的刻度
高舉圣潔或者安放白骨
空氣的警笛聲聲??上伻哼€在疊加
他們一點點構筑起邊界,然后逾越
轉動
經筒般,我們在川西高原轉動
山仿佛也跟著轉動起來
陽光鋪開金箔,草地上
那些拉長的小黑點
有時候是灌木叢,有時候是牦牛群
傍晚我們到魚子西看日落
七月的高原很冷,我們緊緊依偎著
守望里,星空也慢慢轉動起來
我一直想著白天的場景
我們沉默時多像一簇灌木
走動時多像一頭牦牛
在新都橋路遇牦牛
兩頭牦牛緩慢踱步在318線上
所有風馳電掣的,懸掛著
地域標識的鐵家伙,不得不緩慢下來
它們眼神清澈,沒有半點驚慌
仿佛早已熟知,它們才是高原的主人
其他的均是匆匆過客
有喇叭開始鳴叫。其中一頭扭過身來
瞪著眼晃了晃腦袋,但很快就靜了
頭頂的牛角,像高處兩座相對的雪山
只有蔚藍配得上它的鋒芒
只有星空配得上它的方向
我想給你指認最美的天空
一朵云,說來就來了,黑壓壓的
帶著雷霆,攜著閃電
轉瞬萬千箭鏃,明晃晃地射向大地
邊界清晰。遠處的天空依舊蔚藍
陽光依舊傾瀉下來
蒼鷹在穿越,金色的塔尖在等待
高原缺氧,容不得你奔跑
彩虹掛在天邊,風雨遞過來耀眼的黃金
紙矮處的花朵
雪山在遠處,在高處
你因遇見而歡呼雀躍、手舞足蹈
草地在近處,花開在低處
你已覺得不再新鮮
你忘記了只身在高原
明亮的天空氧氣稀薄
鼻血瞬間流了出來,你不得不
低頭,緩慢地往回走
七月的草原,盛開你的花朵
路上
去往長青春科爾寺微微傾斜的土路上
遇見背水的藏族女孩
她臉色泛紅,躬身沉甸甸的水桶
側身路旁,等我們一行人慢慢經過
她眼光透亮,像高原的天空
像水桶里清亮亮的水
就要淌出來。我莫名涌動著大地
的泉眼,激蕩著大海的波濤
我們走遠,直到綠草地覆蓋蜿蜒的痕跡
雪山下跳動的溪流,星子般閃耀
蔚藍邊匆忙的腳步,跳進云朵的院墻
清晨,它們重新撿起自己的名字
清晨,它們重新撿起自己的名字
像星星卷走于水面
你感到空氣的顫動
蘆葦和水鳥都翻卷出來
叮咚作響在風景中延伸
這是怎樣的景象
在黑暗的盡頭
你看到了生長
親睹了所有生物漲滿湖中
天空是倒過來的海
天空是倒過來的海
覆滿打破枷鎖的巨獸
在相互繞行和碰撞中
顯得驚心動魄
你只能往下看
穿過黑暗空蕩的原野
滑動的表面
在緊縛的奔涌中延伸
有未知的成分插入
一種白色的形體蓬松到極致
輕輕一觸就飛走了
當風俯身于水面
當風俯身于水面
每一根蘆葦就有了感覺
它把自己梳理到最佳位置
一條綠色的緞帶飄向秋天
水每一刻都在變化
在既定的軌道之上
而清涼來自深處
那印在湖底的水草
看一眼便觸到靈魂
我在岸邊把水收回來
我在岸邊把水收回來
它是可以更改的
甚至有時間的形狀
用一份水和兩份時間
制成意識的時空
它就充滿了圖像
你攔截每一張
覆上一層白畫上新的
留在這兒不好嗎?
假設時間是彎曲的
他說:
水會流到起始的地方
每個人都忘了這里的水會飛
每個人都忘了這里的水會飛
還有腳下的土地
認為它們一直悄無動靜
在古老的街道
有大小合適的太陽
溫柔體貼的月亮
一池清水敞開的大門
你往下走
一直不停地走
在宇宙的另一端
廣袤的世界等了一萬年
道路消逝的瞬間
沖過沒有柵欄的門
一把扇子打開變成前方
變成遼闊的海
恐懼不是別的
是同陌生世界沒了距離
你看到的和看不到的化成蛹
野菊花在震顫
我帶你去它的另一端
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