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晶晶
在電影《流浪地球》打造的末日世界里,蚯蚓干是一道人氣美食,它吃起來美味,送禮也很體面。吃蚯蚓,不只是對末日生存的一種想象,在現實中,甲蟲、蛐蛐、螞蟻也是很多人的家常便飯、休閑零食。
吃蟲子看著獵奇,但聯合國糧農組織(FAO)、科學家、美食家、食品生產商卻很認真。他們不僅把“吃蟲子”當成一件正經事,還想發展成一項利于人類的長遠事業。
科幻電影喜歡把蟲子作為末日食物,其實很有科學依據。末日下,土地、食材甚至光照雨水,很可能極度稀缺,而蟲子更能適應惡劣環境,還能很有效率地給人類提供營養。
和豬雞牛羊相比,蟲子的營養一點也不低。光是蛋白質,蝗蟲就打敗了牛肉,同樣1 千克的重量,蝗蟲的蛋白質含量比牛肉多出50 克, 而這50 克就是一名體重60 千克的成年人一天要攝入的蛋白質含量。這樣一來,末日遺民不需要吃很多的量,就能滿足蛋白質需要。
在末日世界,地球人可能根本養不了太多牲畜和飼料作物。這時飼養蟲子,優勢就明顯了。它不像養雞鴨牛羊那樣需要大量土地和水,不僅是牲畜的活動空間,還有種飼料的耕地,都能因此省下大半。FAO 的一項比較研究發現,要產生相同數量的蛋白質,蟋蟀需要的飼料是牛飼料的1/6,綿羊飼料的1/4,豬和雞飼料的一半。
不僅養殖的周期更短,回報還很豐厚。在100 平方米的昆蟲農場產出的蛋白質,和100公頃的大豆農場生產的蛋白質一樣多。
所以,末日世界以蟲為食,的確經濟實用。事實上,把昆蟲納入大眾餐食,不是為遙遠末日而備的杞人憂天,推廣這一方案的FAO、科學家、生產商要解決的,仍是人類當前迫切的危機。2020 年,聯合國報告了全球仍有7 億人營養不良,于是,降低蛋白質這類高營養膳食的成本,就是一項重大使命。擴充食材、把昆蟲送上大眾的日常餐桌,就成了一個嚴肅的解決方案。
把蟲子納入三餐,這初衷雖好,但接受起來,難過心理關。
刻板印象里,吃蟲子的行為集中在貧窮落后的國家,這種依靠狩獵采集的收獲方式太原始,和以耕種養殖為主力的現代農業文明、注重審美的現代觀念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一如蝗蟲會破壞莊稼、白蟻會侵蝕堤壩、蚊子可以傳播疾病,人和蟲就彼此犯沖。
再加上豬雞牛魚尚且可以開膛破肚、宰殺清洗、烹飪裝盤,以一種衛生體面的方式被人品嘗,而對指節、指甲蓋大小的昆蟲,至多掐頭去尾拔足,似乎只能囫圇一只地整個咀嚼,很容易勾連起“茹毛飲血、尚未開化”的印象,太不講究、太不優雅了。
但現代人對吃昆蟲的厭惡,并不簡單因為蟲子面目可憎。接受或拒食昆蟲是一個文化問題,文化決定著我們“吃什么、不吃什么”的規則。
FAO 的報告顯示,如果從地理分布上看,比起高緯度地區,生活在熱帶地區的人更愿意吃蟲子。一個優勢在于,熱帶地區的昆蟲又大又多,就像漁民的網兜一樣,人們很容易滿載而歸。捉蟲吃和上山采菌子、下海捕魚是同樣的道理,“撿現成的”這件事,還是挺香的。
為治愈集體的“蟲蟲恐懼癥”、影響飲食習慣,需要強大的說服力,但FAO、科學家和生產商相信,這并非遙不可及。
就像曾經,人們說西紅柿有毒不敢吃,龍蝦是窮人的食物,生魚片怎么能吃呢?但這些想法,今天都成了過時的笑話。只是,被人類張口接納的那一天,蟲子可能高興不起來。
如果一道菜能拯救世界卻味同嚼蠟,那沒人樂意吃。蟲兒們要想在人類的餐桌上立山頭,終究還得在味蕾上見真招。為此,食品科學家和生產商費了不少心思,創造嘗嘗它的機會。
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探索者俱樂部曾辦過一場宴席,各種昆蟲食物就赤裸裸地被端了上來:油炸捕鳥蛛、蟑螂沙拉、培根不卷金針菇改卷柬埔寨螻蛄……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蟲子是從實驗室培育出來的,而非野外捕來的。
在這場昆蟲盛宴上,食客反饋,蟋蟀吃著松脆,有堅果味;蠟蟲是微甜的杏仁味;狼蛛外殼松脆、肉質細嫩,吃起來像蟹肉……
而芬蘭知名食品公司Fazer則推出過號稱“世界上首個以昆蟲為材料的面包”,一個面包大約要用70 只蟋蟀。這70 只蟋蟀并不是密密麻麻地抱在一起、像香腸一樣夾在面包里,而是把冷凍過的養殖蟋蟀磨成粉末, 和其他原料混在一起,制成面粉,再做成面包,據說風味獨特。
把蟲子做好吃,肯定難不倒中國掌勺人,先清湯慢燉或香煎油炸,再煙熏火燎,胡椒花椒一把抓,管它泡椒糖醋,還是鹵煮蒜香,可以做到一周不重樣。
讓更多人吃昆蟲,先是一個有趣的想法,后是被論證可行的方案,再是可及的消費產品和未來更多元的選擇,這是一條漫長的路。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會停留在原始的狩獵和采集,而是依靠現代養殖,有標準和規范,成為一個新興但不會超出經驗的現代產業。
所以別笑,吃蟲子真是件正經事。
(摘自《南風窗》2023 年第4 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