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草走天下

莫小米

越賤的東西，生命力往往越強。比如草，總說命如草芥，可擋不住春風吹又生。如今有一種菌草，能長數米高，長成林子，蔥綠一片。

電視劇《山海情》里有個凌教授就是培養這種菌草的，他戴著副舊眼鏡，灰白頭發，灰撲撲的衣裳，東奔西趕。他要黃土坡的農民富起來，教他們培育菌菇的好辦法。他要和擾亂市場的商家斗法，為了讓菇農培育出來的菌菇賣出價錢，自己貼了錢，還挨過打。

凌教授確有其人，原型就是國家菌草工程技術研究中心首席科學家林占。

都知道蘑菇味道鮮美，可培育蘑菇得用木材，育菇就意味著砍樹，這可萬萬行不得。而菌草可以代替木材育菇。

畢業于福建農學院的林占，老家在閩西北的連城，芒萁是他從小熟悉的野草，砍了能很快再生，當地人拿它當柴火。

林教授反復試驗，用過松木木屑、甘蔗渣等，最后選中了芒萁。菌草，顧名思義，是“菌”和“草”交叉。經過多次調整，終于在1986年，林教授成功地將芒萁、蘆葦、象草、菅、香根草5種草雜交，菌草出世。

之前，全世界大部分食用菌是用林木栽培的，種了蘑菇，就少了樹木。這一“菌林矛盾”成為世界級難題。因此，菌草技術很快得到國際關注。

1992年4月，林教授受邀參加日內瓦國際發明展。當時出國難，也沒經費，他想菌草技術是中國人發明的，應該去國際舞臺展示，就借了近4萬元路費前去。

三等獎、二等獎，前面一個個領完了，頒獎嘉賓在宣布金獎時喊出“ZhanxiLin”，用的是法語。林教授坐在臺下暗自琢磨，“ZhanxiLin”聽起來怎么和我的名字有點像？但自己英語不好，法語也只懂幾個詞，就怕出錯，給國家丟臉。

林教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嘉賓重新宣布了一次，他聽到了法語“champignon（蘑菇）”。翻譯也蹭他：“林老師，是你啊！”他恍然大悟，匆匆上臺，毫無準備，只說了“Thankyouverymuch”就下來了。菌草栽培食用菌技術獲第20屆日內瓦國際發明展日內瓦州政府獎及金獎。

1994年，林占又得了個大獎——第八十五屆國際發明展法國內政部和國土整治規劃部獎。這一次，他有經驗了，提早學了一句法語：“我是一名來自中國福建的發明家，很榮幸能來領獎，我認為更值得慶賀的是這個中國發明能在更多的國家和地區投入使用。”

美國人的市場意識敏銳。在一次新技術、新專利博覽會上，美國的農場主就找到了林教授要聘用他，開價月薪8千美元，老伴一同前往，月薪6千美元。那時林教授夫妻月薪合起來才100多元人民幣，但他沒答應。不是他不愛錢，而是他希望大家都有錢賺。“我發明這個技術，就是為了貧困地區脫貧致富，走上新路子，現在我剛好找到這條路子了，有51個縣的示范點在實施了，我不能為了自己的小家，不顧大家的利益。”

20年過去了，不僅國內的菌草育菇持續發展，讓很多貧困地區的農民致了富，還真正走出了國門。林教授每年會招幾名非洲、拉美、南太平洋等貧困地區的留學生，教他們學習這項技術，為發展中國家培養菌草技術骨干12000多人。截至目前，菌草技術和減貧經驗已經傳播到107個國家和地區。

菌草終于走天下。林教授說：“我這是為國家做事，和個人被聘用去為別國做事，完全不同。”

（本刊原創稿，知止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