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寫進故事里

唐明安

“我們是軍訓那會兒認識的。很熱的夏天，一直沒下雨，你應該也在。踢完幾輪正步，休息的時候，我幫教官清點人數，就看見她坐最后一排，離大家有點遠，在足球場的草地上，很安靜地瞇著眼，不知道在看天還是看云。后來，我發現她老愛這樣，一個人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應該是些天馬行空的東西吧，因為有時候她會一個人笑。我想我是從那時候喜歡上她的，在足球場上看見她的第一眼。”

“她是我們班的女生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對她一見鐘情。你先寫軍訓那會兒發生的故事吧。你記得閱兵后的那天晚上，我還唱了一首歌嗎？我當時沒敢在主席臺上告訴她，那是為她唱的，當然也是怕教導主任批評。當時我沒唱兩句就開始下雨，底下的學生大喊大叫，倒不是為我歡呼，而是天氣終于變涼快了。我的聲音就那樣被淹沒在他們的叫喊聲中，失去了一個高光時刻。其實我是想給她留下個好印象的，雖然當了班長，但老幫著教官點到，過于認真，不太受同學們喜歡，就想換個形象讓她認識，結果被一場雨給打斷了。”

“你后來有跟她搭訕嗎，說你喜歡她，或者想跟她交個朋友？”

“沒有，感覺那樣太老土了。哈哈，不是說你啊，可能你們寫小說的要復古一點，我當時是想用搖滾的風格認識她的。軍訓的故事還沒說完呢，這個片段很重要。當時主席臺上有盞很亮的燈，不知道你還記得嗎？雨落下來的時候，在白花花的燈光里，就像海里的銀色魚群一樣，就是那種游得很快的魚群，一直變換方向和隊形，但又不會彼此失散。它們沒有聲音，在海水中的氣泡里，卻又嘈雜得像那天操場上的吼叫。總之，我的心情在那場雨里變得有些糟糕。可能是因為沒敢開口向她表白吧，也可能是因為要和她分開。到時候寫到這場雨，你記得幫我渲染幾句。”

“嗯。她后來去了別的班嗎？”

“對，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只是軍訓的時候在一起。當時我在三樓，她在二樓，她的教室剛好在我對面。我高一的時候成績好嘛，考完試選座位，就喜歡選個靠窗的坐。聽課聽累了就站起來，趁老師不注意，朝那邊望一下她。她好像不愛學習哦，坐最后一排，每天不是看小說，就是對著桌面發呆，和你高一的時候一樣。但她很安靜，總覺得她發呆的樣子，像是在聽別人說話，或者是找到了時空的縫隙，在聽宇宙的回音。哈哈。”

“生活在別處？”

“嗯。不過她也和同學交往，不是自我封閉那種。課間休息時，有女生找她，她也跟著出去聊天。沒人找她的時候，她就去二樓的露臺，看樓下的芭蕉，或者看走廊上的同學打鬧。”

“這你也知道，一直觀察別人嗎？她知道了會罵你變態吧。”

“咳咳。倒也沒有一直觀察她，因為暗戀了一年時間嘛，匯總起來就有很多細節。我中途也去她們班找過她，其實是找她們班班長，跟著值班老師檢查衛生，那會兒就和她說過話。”

“嗯。不過，如果你不是每個班都找過的話，你說的該不是16班的女生吧？怪不得剛到這個班的時候，覺得你很眼熟，原來你經常去我們班啊。”

“也沒有經常吧……就每周去一次。因為她坐在靠窗那里，我每次去找你們班長的時候，就讓她幫忙叫一下，結果每次都把她嚇得趕緊把小說藏進抽屜里，后來她還換了個位置，我就只得找別的機會和她搭話了。”

“哈哈，你應該不看小說吧，當時我們班主任號稱‘辣手摧花’，班上不少同學都被繳過小說，心理陰影很大。那時班里還有個閱讀團體，買的書借來借去，你喜歡的那個女生一定是我朋友。讓我想想，哪位壯士神經這么大條。”

“我知道你認識她，不過我們先保密，我再跟你說一些別的關于她的事。你剛才問我看不看小說，其實是看的。那時我們班和你們班體育課也是一起上的，自由活動的時候，我也跟著舍友去學校的書店看書，每次都能見到那個女生。她看小說好入迷哦，都察覺不到我站在旁邊。因為她有只手表嘛，每次我都問她時間，還讓她提醒一下我，下課前記得去操場集合。”

“你該不會現在都沒跟她正式認識吧？喜歡看小說的女生都很期待浪漫，你要莽撞地闖進她的生活呀。”

“嗯。她那時迷迷糊糊的，還沉迷于小說創作，高一一年就寫滿了三個筆記本，可能正是因為這樣，每天才那么飄忽吧。當時她還被巡查晚自習的教導主任抓到過，當著她們班同學的面朗讀她的小說。那時我這邊只聽見一陣哄堂大笑，后來年級開始傳‘小金庸’的名號，才知道被通報批評的是她。看不出來哦，她寫的都是武俠小說，刀光劍影，大漠紅顏。后來我在書店遇到她的時候，還鼓勵過她，不過她向來臉盲，應該忘記那也是我了吧。”

“等等，鼓勵我的人是你？”

“直到高二分班，我們分到一起后，我才找到機會跟她說話。那時她已經是我同桌了。老師因為她‘小金庸’的名號，怕她無心學習，于是安排我和她坐一起。但我覺得她不應該放棄，明明寫得不錯。所以，就想讓她幫我寫一下我和我喜歡的女孩的故事。比起我，你應該對她更熟悉吧。怎么樣，你愿不愿意幫我，把她寫進小說里？”

（心香一瓣摘自“睡前故事板”微信公眾號，子昕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