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至雪
五月的某一天,父親突然接到電話,開始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東西,并告訴我和媽媽要回一趟爺爺奶奶家。一路上,父親的眉頭緊鎖著,我靠在窗邊,盡量地安靜。
爺爺躺在床上,皺紋看起來很明顯,眼皮已經僵硬。這模樣很不自然,于是我別扭地轉過頭走出了房間,感覺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小時候,爺爺和我一起玩過皮球,他總是出去閑逛,漫無目的地閑逛,也因此經常被奶奶說不務正業,但其實爺爺也沒有什么正業。
奶奶家沒什么變化,只是門前的核桃樹變矮了,樹下的小草長高了。屋頂上還是貼著棕紅的琉璃瓦,大門上的門檻還是會趁我不注意偷偷地絆我一跤。
回房間打開窗簾,灰塵落了下來。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可滾燙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嘴邊。我終于忍不住,把頭埋到被子里,無助地哭喊。
意料之中的那一天很快到來,爺爺被裝進了一個盒子里,它那刺眼的顏色還不如屋頂上的琉璃瓦。我很消沉,跟著隊伍,眼睛已經腫了。因為哭戲已經被我彩排過上萬遍了,即使我知道眼淚并沒有什么用。“太丑了啊,爺爺肯定不會希望看見的。”我心里這么想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低著頭聽著鞭炮聲一聲接著一聲震得耳朵生疼。大人們用很莊重的方式辦了這場儀式,仿佛他們是世界上最孝順的人。可一旦討論到關于錢的話題,大家便全都默不作聲,好像在等待話題自己溜走一般。
儀式接近尾聲,我看到了一個坑,那是爺爺未來的居所。坑很大,裝得下好幾個盒子。
我們又回到了奶奶屋子里,大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小孩子還是在玩鬧。我學著爺爺的樣子走出大門,門檻沒有再絆倒我,而我也沒有在意它。
我沒有在意它,想起灰塵落到眼睛里的那一幕,不自覺地又紅了眼眶。
奇怪,為什么還會哭呢?
淼淼//摘自《少年文藝》2023年第7-8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