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

慈琪

想走到世界盡頭的人一直不少，有些人出發了，有些人留在家里。

出發的那些人里頭，有運氣好的，一直走了下去；有運氣差的，走到半路被獅子捕食了、被當作巫師抓起來、被熊拖進洞里關著當冬眠儲備糧……也有運氣不好不差的，他們遇見一個異國姑娘，就停下不走了，建造村莊，生出一大堆頭發、眼睛和皮膚顏色不一樣的孩子。

這里要說的，是一個一直一直一直走下去的人。出發的時候他穿著一雙草鞋，沒過多久鞋就爛了，他脫下它們丟在路邊，買了一雙木鞋穿著走了。走過十個山頭后，木鞋斷了，于是他打死一只野豬，做了一雙皮鞋穿著繼續走。走過六個城市后，皮鞋的底兒掉了，他走進城門口的鐵匠鋪，打了一雙鐵鞋……

這個人就這樣一直走啊走啊，忘記了他丟掉的舊鞋子。

但是大地沒有忘記。

草鞋里長出了蘑菇，白白的一小群，很快長得滿地都是。一個貧窮的孩子在這兒搭了個草棚賣蘑菇湯，維持生計；木鞋里住了一窩不會飛的鳥兒，它們生活很安逸，長得又胖又沉，還下了好多蛋，孵出更多的胖鳥兒；皮鞋被一只饑餓的野豬吃了，這樣它得以有力氣生下幾只豬寶寶，秋天的時候，它們占領了很多成熟的麥田；至于鐵鞋，除了鐵銹以外沒有長出任何東西。

有一天，那人走得饑渴難耐，到路邊喝了一碗蘑菇湯，又買了些干蘑菇繼續趕路。蘑菇快吃完的時候，他驚喜地發現前頭有不少俯拾可得的胖鳥兒，美美地吃了一頓烤鳥肉。他小心翼翼繞開麥田，因為聽說那里有野豬出沒，但他倉皇跑過這一地帶的時候，被一團破爛不堪的鐵片扎傷了腳。

于是，他滿懷遺憾地結束了旅行，一直到老都坐在屋門口，向往著世界的盡頭。

靜靜//摘自《我講的故事都不是真的》，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