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昕
(廈門市少年兒童圖書館 福建 廈門 361004)
圖書館員是圖書館事業發展的基石,論文是館員學術能力的重要體現。少年兒童圖書館作為社會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傳播文明、促進少年兒童閱讀習慣以及信息素養養成方面發揮著積極的作用。本文對我國近5年的少年兒童圖書館館員論文使用的研究類型、研究方法進行統計分析,以此揭示少兒圖情界學術研究的整體水平和特點。
本研究中“少兒圖書館館員論文”是指筆者在2022年11月12日,以中國知網(CNKI)“中國學術期刊全文數據庫”的“全部期刊”為檢索源,檢索式設為“作者單位=少年兒童圖書館或者少兒圖書館”,且滿足發表時間為“從2017—2021”的582篇中文文獻。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本文中“館員”泛指少兒圖書館的從業人員,而非專業技術職務任職資格名稱。為了核驗樣本的準確性和全面性,筆者抽樣廈門市少年兒童圖書館同事發表的論文進行數量比對和內容查實,結果準確且均囊括在樣本中。可見樣本較為全面,能代表2017—2021年全國少兒圖書館館員論文發表的整體面貌。
因樣本規模適中,本文使用Excel對樣本進行數據篩選和統計,采用內容分析法對我國2017—2021年期間我國少年兒童圖書館館員論文研究類型、研究方法進行定量和定性研究。
選題確定研究的方向、范圍和對象,一般而言,選題確定意味著研究類型也就定下來了[1]。在以解決問題為目的、專注圖書館工作、面向未成年人進行服務的少兒圖書館館員論文中,呈現出“選題小、案例多”的總體特征。因此,與之匹配的論文類型多為應用性研究和探索性研究,使用的研究方法多為思辨法和案例分析法。
圖書館學作為一門實踐性很強的學科,其最終目的是解決圖書情報工作實踐中的問題。筆者將題名以及摘要中含有“應用”“如何”“工作”“實踐”“路徑”“方法”“對策”“措施”等相關詞匯的論文視為應用性研究。經判定,共有485 篇論文以如何解決“做什么”“如何做”為主要內容,約占總數的83.3%。
應用性研究主要針對于某一特定的實際目標或問題,描述其狀況和特征,并有針對性地提供對策和建議,是一個“以應用發展認知”的過程。如《低幼圖書精準定位設計與實踐——以廈門市少年圖書館為例》[2],作者在長期低幼閱覽室工作的過程中,發現低幼圖書開本尺寸多、排架難;故事類圖書巨量集中,索書難;分類號形同虛設,利用難等問題。在實踐的基礎上,作者巧妙化用“智能書架”的基本原理,通過重新設計二級分類標準,編制“層架標編號”和圖書定位,對圖書、書架和OPAC 檢索系統進行優化細化改造,最終實現了圖書精準定位,降低了讀者對圖書的拒絕率,提高了工作人員上架、巡架效率。
這里需要指出的是,不能將理論研究與應用研究視為對立互斥的兩種研究類型,二者密切相關。筆者將某論文歸入應用性研究,并不代表該論文沒有理論研究的成分,只是從內容上看,該論文是否更側重應用。例如:《公共圖書館微視頻的建設與應用》[3]將理論研究和應用研究并行,文章從用戶需求、建設原則、標準規范、知識產權、平臺建設這5個方面闡述了公共圖書館微視頻的建設,又從加大圖書館的宣傳力度、詮釋規章制度、推介特色資源、凝練公益講座這4個方面說明了微視頻在公共圖書館可以得到廣泛應用。
探索性研究是對研究對象進行初步了解,以獲得初步印象和感性認識,并為日后更周密、深入的研究提供基礎和方向的研究。館員以日常工作為觀照,選擇有代表性的事件、現象作為分析研究對象,收集直接或間接資料進行周密而仔細的研究從而獲得總體認識稱為“探索”。筆者將題名和摘要中含有“探索”“初探”“淺析(談)”“芻議”等詞語的論文視為“探索性論文”,且將以描述個人經驗為主、內容水平低、一事一議的“為例”“思考”“啟示”論文也納入統計。經研究判定,共計352篇,占論文總數的60.5%。此類研究具有上手快、資料足、實踐多、感悟深等優勢。
探索性研究應當是有創新意識的,如研究者認為這個問題缺乏前人的研究經驗或缺乏理論根據的,如《文旅融合背景下公共圖書館中小學生研學服務探索》是少兒圖書館界首篇將中小學生研學與公共圖書館相結合的研究論文。
探索性研究應當是有問題意識的,研究者想摸清各變量之間的關系或是觀點有無偏頗的,如《基于時間成本探討圖書館O2O 發展》[4],作者從人口密度、服務半徑、讀者意愿等綜合因素測算時間成本,以此摸清這些變量與提高原有讀者的消費者剩余、滿意度和黏性的關系。
探索性研究應當是有方法的,通過具體的研究手段為結論提供支撐,如《圖書館幼兒閱讀區域舒適裝修的探索與實踐——以廈門市少年兒童圖書館文灶分館為例》[5]。作者發現當下國內幼兒閱覽室的室內設計通常照搬幼兒園方案。于是通過使用觀察法、訪談法和對比法進行論證,提出幼兒園裝修風格童趣豐富、色調濃重,符合刺激幼兒興奮、調動積極情緒的教育目的,但與“專注、安靜、舒適”的閱覽需求相悖。“清新、明快、簡潔”的裝修風格更令家長感到信任,設計的重點應當放在閱覽室的功能提升上,實現動靜分離的自然區隔、一主多輔的合理規劃。
在整理文獻的過程中,筆者對很多館員論文是否歸入“探索性研究”感到為難。探索性研究雖然是經驗的輸出,但有些論文如《淺析少年兒童圖書館的發展創新》[6]《對提升少兒圖書館社會功能的若干思考》[7]等,主題大而不當,觀點人云亦云,不具有探索的功能;還有些論文,如《淺談推廣閱讀活動的策劃和創意》[8]《少兒圖書館服務創新工作探索》[9]等,雖然其探索性研究選題不大,但未使用研究方法,缺少實證,觀點架空,也無法構成探索的意義。
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在高質量論文中是無法偏廢的左右手,定量數據為定性分析提供支撐,定性分析揭示數據中的隱形信息。但筆者以“調查/調研”“問卷”“數據統計”“數據分析”“模型”等作為關鍵詞進行篩選,并通過原文比對,最終認定使用了定量研究的論文只有73篇,僅占論文總數的12.5%。
定量研究側重于對事物的測量和計算,通過調查法、相關法、實驗法獲取數據進行分析,用數據量化資料、信息并進行檢驗和分析,從而獲得有意義的結論的研究過程。例如:《基于引文分析的圖情期刊發展策略探析——以<圖書館工作與研究>為例》[10],作者通過分析2015—2019 年發表于《圖書館工作與研究》的論文發文特征和總體被引情況,并從作者與來源機構、關鍵詞、論文所屬欄目等方面梳理其被CSSCI(2019—2020)來源期刊引用情況,以此分析刊物研究熱點和趨勢。又如:《圖書館管理者職業勝任力主報告》[11],設計了“圖書館從業人員職業勝任力特征量表”并以問卷的形式進行調查,就有關圖書館管理者個人基本信息、職業勝任力情況、工作績效情況、相互關系這4個部分內容進行數據統計,從理論基礎、研究步驟、研究內容、從對策分析等角度進行描述性介紹和分析。最終得出圖書館管理者具有突出的合作能力與自我價值感,但研究能力較低;從事過其他行業的管理者對圖書館工作感覺更好;專業性在圖書館管理者職業勝任力中缺位等結論。這些論文的作者真正以做研究的態度參與了數據的收集和分析,數據既增加了說服力也使他們在尋找隱形信息時迸發出靈感,做到了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結論往往較科學、完整、有新意。
研究類型決定了研究方法。由上文可知,館員論文多為選題較少的應用性、探索性研究,因此,與之匹配的小型選題的研究方法,如思辨法和案例分析法被大量使用。這兩類方法占樣本總數的82.8%,其他如使用網絡調研法、比較法、問卷調查法、文獻研究法、計量法、心理學方法、內容分析法、歷史考證法等的論文數量較少。
思辨法是指在個體理性認識能力和直觀經驗基礎之上,通過對相關概念、命題進行邏輯演繹推理,以認識事物或現象本質特征的研究方法。思辨法的研究對象往往屬于哲學范疇,通過概念推導來回答問題,對研究者的邏輯思考和綜合分析能力要求極高。因此,思辨研究常見于圖書館性質、圖書館精神、圖書館權利、圖書館論理等宏大、抽象的主題。例如:《以公共圖書館為樞紐的未成年人閱讀生態研究》[12],探討了未成年人閱讀生態系統中生產者、消費者和中介這3 個構成因素,以及承載信息的于宏、中、微環境如何互相作用形成健康、可持續發展的未成年人閱讀生態系統的核心問題;又如:《智慧城市背景下國外公共圖書館發展現狀研究——以新加坡、澳大利亞、加拿大三國為例》[13],作者以新加坡、澳大利亞、加拿大3 個國家為例,分析被納入智慧城市戰略中的公共圖書館發展現狀,思辨的核心聚焦于公共圖書館在新技術、新理念的城市改革進程中如何走向新形態,承擔起新的社會責任,為推動城市可持續智慧發展創造新價值、新作為。
思辨研究也同樣適用于圖書館服務管理、技術應用、活動實踐等領域。管理服務類的,例如:《公共圖書館基藏書庫空間布局調整探討——以原天津圖書館基本藏書布局調整為例》[14],針對有限的基藏書庫物理空間與無限增長的基本藏書數量之間的矛盾,文章思辨的核心聚焦于公共圖書館基藏書庫布局調整的作用和意義,并以原天津圖書館為例詳細論述公共圖書館基藏書庫布局調整的有效措施,如何達到以空間換服務、以服務贏未來、最大限度地提升基藏書庫空間布局的合理化、科學化目的。技術應用類的,例如:《基于區塊鏈技術構建智慧型知識服務系統研究》[15],文章思辨的核心在于系統如何構建開放性的知識生態,保障可信任的自由交易,為智力編程、情境感知、智慧化表達提供可能。活動實踐類的,例如:《紅色文獻助力公共圖書館紅色研學的內在邏輯與實踐路徑》[16],文章闡述了公共圖書館紅色文獻與紅色研學活動的內涵,思辨聚焦于紅色文獻與紅色研學活動結合的內在邏輯和動力以及如何在現實困難面前開辟實踐的路徑。

圖1 2017—2021年全國少兒圖書館論文研究方法統計
結合論文的題名、摘要和原文進行綜合研判,共有317篇論文使用了思辨法,占論文總數的54.5%。遺憾的是,思辨法雖用得多,但主題鮮明、邏輯清晰、質量上乘的思辨研究論文數量極少。由于無須基于精確測量,也難以證實或證偽,因此思辨法被濫用成了低門檻、走捷徑、快速出論文的萬能大法。例如:《少兒圖書館對少年兒童閱讀行為的正確引導與培養》[17]《淺析公共圖書館環境美化》[18]《公共圖書館一線服務窗口難點問題及對策》[19]等,以夾敘夾議的方式輸出個人經驗取代思辨研究的哲學性表達;《兒童圖書館與國學傳承》[20]《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背景下的少年兒童圖書館工作》[21]《談文化傳承背景下的少年兒童圖書館工作》[22]等,以社會發展通用理論替代專業學科探索,嫁接宏大的宣傳口號偷換思辨研究的抽象性概念;《讀者需求下如何提高少年兒童圖書館讀者服務質量》[23]《論圖書館的管理與服務創新思路構建》[24]《少年兒童圖書館服務的拓展與創新》[25],方法上“大”題“小”做、內容上大同小異,用新瓶裝老酒的套路掩蓋思辨研究的思想性特征。這些論文“思”的成分極少,更無謂稱之以“辨”,質量上低水平重復,呈現出庸俗化傾向。
案例分析法,即對有代表性的事物(現象)深入地進行周密而細致的研究從而獲得總體認識的一種科學分析方法[26]。通過對標題、摘要中“以……為例”的論文進行標注,再結合原文進行篩選,共有161篇論文使用了案例分析法,約占總數的27.7%。這些論文主要以介紹實踐個案與圖書館事業之間的關系為主要內容,以探索實踐活動中的意義為普遍目的。使用案例分析法,除了描述案例,還應對案例要素進行拓展性的考察與分析。例如:案例事件發生的內外部原因、案例事件所關聯的自變量和因變量及其之間的函數關系、各研究主體的行為特征、變量測量,最終形成研究結論。因此案例分析法通常需要輔以其他研究方法共同使用。
(1)在同一范疇、同樣標準的案例,存在求同或求異爭論時,輔以比較法。即,按照一定的標準,對兩個及以上的事物或現象進行比較、尋找異同,揭示其普遍規律和特殊規律的研究方法。例如:《不同閱讀推廣主體的活動效用研究——以2016 年市民文化節閱讀推廣人評選為例》[27],文章以2016 年上海市民文化節閱讀推廣人評選為案例,通過比較公共圖書館、教育機構、社會力量與社區文化中心這四類閱讀推廣主體,發現他們在目標人群、推廣理念、組織運營、活動策略與績效成果等方面各具優勢和瓶頸,異質主體之間存在加緊合作與聯盟的必要;例如:《一份讀者建議引發的對叢書著錄和分類的思考》[28],作者以廈門市少兒圖書館收到的一份“叢書借閱難”的讀者建議為案例,通過對比叢書“集中著錄、集中分類”和“分散著錄、分散分類”兩種著錄和分辨方式的利弊,提出在分散著錄方式下采用集中分類的叢書分編方法。
(2)在圖書館專業化、個性化服務案例上輔以問卷調查法。即把研究內容設計成問卷或訪談提綱,收集數據后進行分析從而獲得結果的研究方法。如,《少年兒童圖書館讀者滿意度調查設計及分析實例——基于2017年廣州少年兒童圖書館讀者滿意度調研》[29],作者通過現場、官方網站、微信公眾號3種渠道進行問卷調查。問卷采用5 分量表,對服務環境、文獻資料、服務內容及質量、信息及數字服務、工作人員和總體,共6個部分17 個題目進行調查,最終回收有效問卷600 份展開多視角組隊交叉分析。
(3)在對公開、清晰、穩定、易于收集的信息類案例輔以網絡調查法。即利用互聯網的交互式信息溝通渠道來搜集有關統計資料的方法[30]。例如:《圖書館未成年人信息資源應急保障研究——以大灣區珠三角九市公共圖書館“新冠肺炎”戰“疫”為例》[31],作者在地域內各圖書館的官網和微信公眾號上采集信息,調查是否發布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文獻信息資源供給應急預案,再輔以電話訪談、電子郵箱來調查文獻資源供給響應速度,數字資源、紙質文獻的供給情況,以及在線展覽、在線參考咨詢、在線活動的開展情況。
(4)遺憾的是,有不少論文把描述案例作為論文的重點內容,對分析的過程卻一筆帶過,這是對案例分析法認知的重大誤區。例如:《信息碎片化時代兒童閱讀推廣策略初探——以福州市少年兒童圖書館為例》[32],作者把主要篇幅用于對福州市少年兒童圖書館閱讀推廣工作的歷年回顧和總結,從未結合“信息碎片化時代”特征進行調研、要素進行分析的情況下,得出了“對兒童閱讀推廣工作產生影響”的結論,很是牽強;又如《以閱讀積分制推動全民閱讀活動創新——以天津市河西區少年兒童圖書館為例》[33],作者以介紹天津市河西區少年兒童圖書館閱讀積分制的具體辦法和活動實例為重點內容,在沒有進行讀者調查和同期數據對比的情況下,僅憑觀察認為閱讀積分制對于調動少兒讀者的閱讀積極性、突出公共圖書館的社會教育職能以及推動全民閱讀活動開展的重要作用,難以令人信服。
綜上所述,我國少兒圖書館員的論文擅長以案例分析為手段進行探索性和應用性研究。但從數量上看,定量研究少——館員缺少學術研究基本的耐性和能力;從質量上看,定性研究弱——罕有在理論和實踐的薄弱環節中發現研究空白的勇氣,缺乏創新;從方法上看,思辨法被濫用——觀點和結論大面積低水平重復。雖然以上問題放之于整個圖情行業皆準,但相較于科研實力突出的高校圖書館、財政保障充分、編制充裕的公共圖書館,少兒圖書館數量少、規模小、讀者人群單一、建設水平低,外加財政保障不足、人才更新緩慢、科研資源匱乏等現實困難,館員在學術研究方面暴露出來的問題更為明顯和集中。少兒圖書館員其實已經擁有學術研究的一翼——掌握諸多的研究問題、熟悉具體的業務建設,如果能將尋求學術自覺的弱項努力補齊,對于館員個人的職業成長和整個少兒圖情事業的發展都將產生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