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林,陸道芬,2,韋莊禹
(1.廣西大學 經濟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4;2.廣西科技大學 人文藝術與設計學院,廣西 柳州 545006)
中共十八大提出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十九大強調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中的核心地位。技術創新是建設科技強國和構建高質量發展格局的根本動力,技術市場作為創新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加快勞動分工和技術擴散的方式增進社會福利[1],通過提升區域科技創新能力和技術進步水平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2-4],對于中國建設創新型國家以及躋身全球領先創新方陣發揮關鍵作用。2022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加快培育統一的技術和數據市場,建立健全全國性技術交易市場,技術市場發展的重要性愈發突出。
然而,中國技術市場發展明顯滯后。一方面,中國技術市場份額在全球技術市場占比較低。以2019年為例,全球技術市場成交額達33 600億美元[5],中國技術市場成交額為3 248.69億美元,僅占全球總量的9.67%,嚴重落后于美國。另一方面,國內技術市場發展遠遠落后于產品市場和資本市場。盡管中國技術市場成交額占GDP的比重持續上升,但直到2020年僅為2.78%,遠低于同期產品市場中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GDP的比重(38.58%),也落后于資本市場社會融資規模占GDP的比重(34.24%),如圖1所示。中國技術市場存在資源流動性弱、利用效率低、產學研聯系松散和技術知識轉化能力不足等問題[6]。
圖1 我國資本市場、產品市場與技術市場主要指標比較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數字經濟的飛速發展。《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顯示,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達39.2萬億元,相比于2011年翻了4倍,占GDP的比重高達38.6%。數字經濟在宏觀總體層面已經超越產業、經濟和傳統價值鏈并產生顛覆性影響[7]。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數字經濟能否拉動技術市場發展?拉動程度如何?有哪些作用機制和渠道?現有文獻尚未就此問題展開深入討論。基于此,本文系統梳理數字經濟發展對技術市場的綜合影響和作用機制,基于2011—2020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探究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的影響。
個體或企業開展創新活動并形成可交易的創新成果是技術市場生成的前提,本文重點探討數字經濟發展對創新的影響,現有學者從理論和經驗研究兩個方面進行了深入探討。
(1)理論研究方面,數字經濟對傳統創新管理理論提出挑戰,數字技術可重新編程性和數據同質化特性改變著產品創新、過程創新、組織創新及商業模式創新的方方面面[8]。數據要素、數字技術和平臺融合滲透促使創新產品、組織邊界日益模糊,創新過程跨越時空向非線性復雜過程轉變,創新機構展現出靈活性、動態性和去中心化特征[16],創新組織方式和商業模式向網絡化、協同化和生態化方向轉變[10]。在區域創新層面,數字技術催生區域科技創新以新思維方式、新邏輯起點與新認識圖式進行范式革命,促使區域創新框架不斷重構[11]。
(2)基于對不同對象的經驗研究發現,數字經濟發展能夠促進上市公司高質量創新,并通過研發投入擴張效應、沉淀冗余擴大效應和人力資本升級效應提高企業創新績效[12]。數字經濟對縣域、城市和區域創新績效提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表現為縣域數字化接入水平有利于提高縣域創新績效[13];數字經濟發展對發明創新的影響大于外觀設計創新[14];在省份層面,數字經濟對區域創新績效、發明創新績效具有邊際效應遞增的非線性影響[15]。產業視角研究也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有效提升高技術產業創新效率[16]。
總體而言,數字經濟對創新的推動作用基本形成共識,但考慮到技術市場發展特征和制約因素[17-19],數字經濟對創新的推動作用能否促進技術市場發展有待檢驗。
現有文獻從技術、要素和交易3個層面對數字經濟與技術市場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在數字技術層面,5G、數字平臺等新興數字技術成為塑造市場的重要途徑[9,20],推動知識或想法突破企業邊界跨組織流動更加頻繁,使連接創新供給與需求的技術市場成為創新系統運行的重要場所[21],成為企業創新的另一個利潤源泉[22]。在要素層面,數據要素作為新生產要素參與創新過程和技術市場交易[8],數字經濟不僅有利于技術要素市場發展,也對勞動力等要素市場具有推動作用[23]。在交易層面,區塊鏈等數字技術為技術市場交易提供建立信任的技術支持,使基于智能合約的知識產權數字化交易相比于傳統技術交易更能節約成本和降低風險[24]。
本文梳理相關文獻發現,現有研究存在以下不足:①雖然國內外學者對數字經濟與創新進行了積極探索,但針對數字經濟能否拉動技術市場發展的研究較少;②對數字經濟與技術市場的直接研究較少,現有文獻主要聚焦于數字技術、要素和交易層面,專題性研究不足,針對數字經濟能否拉動、如何拉動技術市場發展的探討較少。為彌補上述不足,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探索數字經濟能否拉動中國技術市場發展,通過系統梳理和論證數字經濟影響技術市場的作用機制,提出相關理論假設,運用2011—2020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旨在豐富數字經濟與技術市場相關理論和經驗研究。
回歸到市場本質,技術市場是由技術供給方、技術需求方、技術市場中介和各級政府等多主體參與,以技術交易為核心的綜合市場體系(見圖2)[25],其中技術供給方、技術需求方為核心主體,市場中介和各級政府參與整合與調控。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的拉動作用表現為對多維市場主體的綜合影響。
圖2 技術市場多方主體作用機理
(1)數字經濟能夠強化技術創新供給和技術需求。技術供需雙方是技術市場發展的關鍵,技術供給方數量、創新產品種類和質量、需求方參與度、需求量大小對技術市場具有顯著影響,數字經濟對于增加技術創新供給和需求發揮關鍵作用。第一,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機器學習等現代信息科技發展改變著技術創新生成模式,使創新模式從封閉式創新向開放式創新轉變,為企業充分利用外部資源進行技術創新提供技術支持,能夠調動用戶、組織和社會參與創新過程,加快知識創造和擴散,使技術創新產出速度、多樣性和個性化得以提升[31],同時也會增加組織間進行技術、知識交易的可能性,促進創新主體間技術轉讓、技術開發持續增長。第二,數字經濟產業化發展會激發大量數字創新技術供給和需求,數字基礎設備設施研發、生產、服務過程推動信息與通訊技術基礎產業不斷發展,人工智能、算法、區塊鏈等前端數字技術開發、應用、產業化和迭代升級有助于擴大數字產業技術交易規模。伴隨著互聯網的持續深入發展,數字平臺搭建和各類APP開發與應用也會產生大量技術交易。第三,數字經濟的不斷深入,推動傳統行業數字化轉型與變革,研發生產網絡化、銷售在線化、產品智能化已成為傳統產業轉型的方向。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傳統行業產品、流程和業務模式數字化轉型會增加數字技術需求,激發數字技術咨詢和技術服務需求快速增長[26];另一方面,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會使產品迭代加速、生命周期縮短、個性化要求增加,加速研發、生產和銷售分離,在研發和生產持續分離的情況下產生更加頻繁的技術交易,從而推動技術市場發展。
(2)數字經濟能夠提高技術市場中介整合能力。技術市場中介通過組織市場對供需關系進行整合與匹配[27],數字經濟可以利用網絡平臺和大數據技術使市場中介功能發揮得更好。第一,廣泛覆蓋的技術基礎設施為技術供給方、技術需求方和市場中介參與網上技術交易提供保障,打通三方之間的網絡通道,使搜集和生產數據信息成為可能,依托計算機、寬帶、互聯網等設備供應和網絡運營提供技術服務。伴隨著產業數字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大數據、區塊鏈、機器學習、可信人工智能、開源技術、量子信息技術將會同步優化各主體環境。第二,網上技術交易平臺能夠打破技術供需雙方之間的時空限制,使技術信息在供給方與需求方之間傳遞,提高供需匹配成功率。另外,還可以提供完整的技術信息披露機制,使技術成果展示、技術需求發布、政策法規解讀更及時、詳細和全面,最大限度地做到交易流程標準化、技術信息公開化和技術價格透明化,從而克服傳統技術市場交易買賣雙方信息不對稱[30]和交易過程不確定性等問題。第三,網上技術交易平臺通過整合技術咨詢、技術評估等中介服務,形成技術市場中介服務結構,產生技術經紀人集聚效應。以中國浙江網上技術市場為例,該平臺主要提供跨領域、跨區域、全過程技術轉移服務,科技保險、擔保、知識產權質押、天使投資等科技金融和股權投資服務,科技戰略、規劃、項目、成果全過程科技評估服務,知識產權代理、信息、咨詢和培訓服務,以及政策咨詢、創業孵化、財稅法律、工業設計和檢驗檢測服務。這些全面而專業的技術服務使技術供需雙方交易成功成為可能,推動技術市場更專業、更高效。
(3)數字經濟能夠提升各級政府技術市場監管效率。政府部門雖然不直接參與技術交易,但其市場監管和調控職能不可或缺,通過維護市場公平公正促進技術市場持續健康發展。在維護技術市場有序運行方面,政府肩負三大主要職責:一是保護知識產權;二是監管技術市場;三是對市場進行調控。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互聯網發展使知識產權保護更加困難,知識產權糾紛日益增多,數字技術可為知識產權治理提供技術支撐。政府通過利用區塊鏈不易篡改性、加密云計算存儲安全性并輔以可信時間戳、GPS定位、原子鐘、數字身份認證等技術(李雨峰、馬玄,2021),能夠快速完成知識產權取證,為企業知識產權提供有效保護。在技術市場監管方面,網絡平臺技術市場交易雖然可以打破交易時空限制,但也對技術市場監管提出挑戰,交易主體跨越行政區劃甚至國界,使網上技術交易監管更加復雜,因此可利用數字技術對技術交易進行記錄和追溯,并對異常交易、虛假交易進行追蹤。在市場調控方面,數字經濟催生數字政府,推動統計數字化和政府決策數字化[28]。伴隨著數字政府的不斷發展,政府對技術市場的調控更加科學、高效,從而使技術市場發展更好。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具有顯著促進作用。
(1)數字經濟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水平促進技術市場發展。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創新往往面臨內部融資約束,金融支持是解決企業研發融資約束的主要途徑,能夠撬動企業R&D投入[29],增加技術市場供給,提高技術交易規模。尤其是國內國際創新持續進入深水區,新技術復雜度和資本密集度不斷提高[30],金融支持對技術市場交易的促進作用更加顯著。然而,由于企業技術資產的無形性和商業化過程的不確定性,其資產表現往往達不到傳統金融機構要求。數字經濟則可以緩解企業融資約束,融入數字技術的數字金融相比于傳統金融具有兩大優勢:一是風險識別;二是融資渠道多樣化和風險分散。在風險識別方面,依托大數據、智能算法的數字技術能夠打開企業“黑箱”,對企業征信能力進行全過程、多方位研判,縮小金融機構與企業之間的信息差,有效識別具有信用價值的創新型企業。在融資渠道多樣化和風險分散方面,諸如普惠金融、眾籌、知識產權證券化等數字金融創新產品可為技術創新型企業提供多樣化融資渠道,優化金融風險分散機制。總之,以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數字技術為依托的金融創新體系能夠矯正金融資源屬性錯配、領域錯配和階段錯配等問題(唐松等,2020),優化金融資源配置,提高技術市場交易成功率。
(2)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市場化水平促進技術市場發展。根據王小魯、樊綱的調研,市場化水平指標涉及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系、所有制結構、產品市場發展、要素市場發展、市場中介組織和法制環境,影響資源配置效率。技術市場是整個市場體系的一部分,其運行必然受到整體市場化水平的影響,地區市場化水平越高,產品市場和包括土地、勞動、資本在內的傳統要素市場資源配置效率也就越高,會推動技術要素在企業間、行業間和地區間合理流動,為技術市場供需雙方提供更加靈活的選擇空間(唐松等,2020)。第一,數字經濟賦能的數字政府能夠提高政府部門決策的科學性,減少不必要的干預和違背市場運行規則的越位情況。第二,數字經濟發展給非國有企業帶來與國有企業平等的網絡機會,私域流量和紅利在網絡上再次分配,消費者只為個人偏好和產品質量買單,促進所有制結構不斷調整,加劇產品市場競爭,削弱產品地方性。第三,數字經濟加快勞動力、資本市場化步伐,推動各類要素自由流動[29]。第四,數字經濟為律師、會計師、技術經紀人等中介提供更多市場機會和服務,在網絡和大眾媒體監督下,法制環境也更加優化。總體而言,數字經濟能夠產生規模經濟、范圍經濟及長尾效應,基于平臺、算法增加有效信息,降低交易成本,優化市場監管機制(荊文君等,2019),提高市場化水平,進而推動技術市場發展。
(3)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區域創新效率促進技術市場發展。區域創新效率是創新投入與創新產出的相對比率,強調在既定投入下使創新產出最大化,是創新能力的重要體現,區域創新效率越高的地區往往創新產出越大。因此,區域創新效率影響技術市場技術供給與需求,也影響技術市場交易效率(顧真溶等,2019)。在宏觀層面,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地區生產力水平影響區域創新效率,這種影響具有長期性和持續性[32]。在中觀層面,數字經濟崛起為區域創新協同發展、產業升級提供技術支撐[33],通過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推動產業轉型升級,引導產品市場和要素市場有序競爭,實現資源優化配置,促進區域創新效率提升。在微觀層面,數字技術能夠推動各類企業商業模式創新、研發和生產流程優化[36],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效率提升。同時,數字經濟還能夠促進企業、高校、科研院所協同創新。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數字經濟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水平對技術市場產生正向影響。
H3: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市場化水平對技術市場產生正向影響。
H4: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區域創新效率對技術市場產生正向影響。
根據上述理論假設,本文設定如下模型檢驗數字經濟對中國技術市場發展的影響。
(1)
其中,lnTeit表示技術市場發展水平;Digitalit表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Xijt為控制變量;下標i代表省份,j為控制變量序號,t為年份;ui、γt分別表示省份、時間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考慮到宏觀經濟可能存在慣性,因此加入技術市場發展一階滯后項,捕捉模型可能存在的動態延續性,動態面板估計模型設定如下:
(2)
其中,lnTeit-1表示被解釋變量的一階滯后項。
在公式(2)的基礎上,本文構建動態面板中介效應模型,檢驗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的影響。
(3)
(4)
其中,Medit表示中介變量,Medit-1表示中介變量一階滯后項。
(1)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Digital)。本文遵循數據可得性原則,從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個維度測度我國各省份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見表1)。一方面,采用互聯網普及率、計算機、通信和其它電子設備制造業主營業務收入、軟件產業收入、人均電信業務量、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等指標度量數字產業化;另一方面,采用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電子商務交易活動企業占比、電子商務采購額、電子商務銷售額等指標度量產業數字化。進一步,分別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和熵值法對以上指標作降維處理,獲得我國各省份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用Digital_pca表示用主成分分析法合成的指數,在穩健性檢驗部分使用熵值法合成的數字經濟發展綜合指標Digital_szf。
(2)被解釋變量:技術市場發展水平(lnTe)。本文在基本回歸分析中使用技術市場輸出合同成交額作為被解釋變量(lnTe_outA),在穩健性檢驗部分使用技術市場輸出合同數(lnTe_out)、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成交額(lnTe_inA)、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數(lnTe_in)作為技術市場發展水平的代理變量,對所有水平值取對數。
(3)控制變量。為降低模型估計過程中變量遺漏偏誤,本文設置如下控制變量:①經濟發展水平(lnPgdp):采用各省份人均GDP表示,并利用GDP平減指數將各省份名義GDP調整為不變價格;②政府職能(Gov):采用地方政府財政支出占GDP的比重度量政府干預技術市場發展的能力;③貿易開放度(Trade):采用各省份進出口貿易總額占GDP的比重度量;④人力資本水平(Humh):采用大學專科及以上學歷人口占6歲及以上人口的比重度量;⑤產業結構高級化(Is):采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比值度量。
(4)中介變量:①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借鑒白俊紅和劉宇英(2018)的做法,使用非國有部門貸款比例度量;②市場化水平(Mkt):采用樊綱、王小魯編制的市場化指數測度各省份市場化水平;③區域創新效率(New):以R&D內部支出和R&D全時當量作為投入變量,以發明專利申請數作為產出變量,運用DEA方法測度各省份創新效率。
本文選取2011—2020年中國內地30個省份平衡面板數據(西藏由于數據缺失嚴重,故未納入統計),變量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經濟統計年鑒》《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
圖3展示了2011—2020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各項技術市場發展指標時序變動趨勢,從中可見:①從數字經濟發展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均值呈持續增長趨勢,說明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漸入佳境;②從技術市場發展看,無論是技術市場成交額還是技術市場成交合同數指標均保持逐年遞增趨勢,相比較而言,技術市場成交額增長速度更快。
表2列示了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通過觀察各變量的平均值、標準誤、最小值和最大值發現,相比于其它指標,技術市場輸出合同成交額、技術市場輸出合同數、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成交額,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數4個指標的平均值、最小值和最大值更大,說明本文對這些指標作對數化處理比較合理,可以有效緩解數據波動過大對結果造成不良影響這一問題。
表2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本研究采用OLS模型、面板固定效應模型、面板隨機效應模型檢驗數字經濟對中國技術市場發展的影響,結果如表3(1)~(3)列所示。在靜態模型估計的基礎上,考慮到中國技術市場發展存在延續性,故將被解釋變量一階滯后項納入回歸模型。為確保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分別基于差分GMM模型和系統GMM模型進行檢驗,回歸結果見表3第(4)、第(5)列。
表3 基本回歸結果
表3結果顯示,無論使用何種估計方法,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均在5%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能夠促進我國技術市場發展;第(5)列技術市場發展水平一階滯后項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中國技術市場發展存在一定的時間慣性。動態面板估計模型均通過AR(2)檢驗和Sargan檢驗,AR(2)檢驗p值大于0.1,檢驗結果在10%水平上拒絕殘差項存在二階自相關的原假設。Sargan檢驗p值大于0.1,說明模型使用的工具變量具有嚴格的外生性。
另外,使用差分GMM和系統GMM方法進行估計發現,不僅核心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顯著性大幅提升,系數方向也有所改變。這是因為,OLS模型和靜態面板估計模型無法克服由反向因果關系和變量遺漏所產生的內生性偏誤,而廣義矩估計模型則能夠有效處理這一問題。相較于差分GMM模型,系統GMM估計模型納入水平方程,在保留較多樣本量的同時估計效率更高,因此本文主要根據系統GMM估計模型回歸結果展開分析,同時也列示差分GMM估計模型結果,以提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
在控制變量方面,表3第(5)列系統GMM估計模型回歸結果顯示,經濟發展水平系數不顯著,說明地方經濟繁榮與當地技術市場發展未表現出直接相關性;貿易開放度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我國進出口貿易推動技術市場發展;人力資本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高學歷人才增加和智力持續輸出對我國技術市場發展起促進作用;政府職能系數顯著為負,可能是因為技術市場發展高度依賴于市場化,地方政府干預未對我國技術市場發展產生實質性推動作用,甚至產生反向作用;產業結構高級化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產業結構轉型有利于促進我國技術市場發展。
本文更換代理變量檢驗上述研究結論的穩健性。首先,將被解釋變量分別替換為技術市場輸出合同數的對數值(lnTe_out)、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成交額的對數值(lnTe_inA)和技術市場輸入合同數的對數值(lnTe_in)進行估計。表4第(1)~(6)列結果顯示,考慮到技術市場發展動態效應以及模型可能存在遺漏變量偏誤,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為排除指數合成方法對估計結果造成的不良影響,在保持分項指標不變的前提下,更換解釋變量合成方法,使用熵值法合成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綜合評價指數,將其設置為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第(7)~(8)列。從中可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回歸系數始終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能促進我國技術市場發展,上述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本文將全樣本劃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樣本,差分GMM模型和系統GMM模型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分地區檢驗結果顯示,第(1)~(4)列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在10%水平下顯著為正,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數字經濟能夠全面促進我國各地區技術市場發展,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積極效應在我國各地區正逐漸釋放。對比分組回歸系數可以發現,數字經濟對東部地區的正向影響更顯著,這可能源于兩方面的綜合作用:一方面,東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更高,區域規模經濟效應更顯著;另一方面,東部地區技術市場較為發達,與數字經濟發展產生了積極聯動效應。
表5 地區差異性檢驗結果
本文根據技術合同成交凈額將全樣本劃分為技術輸出型市場和技術輸入型市場兩類子樣本,考察市場凈輸出額對估計結果的影響。表6估計結果顯示,無論是技術輸出型市場還是技術輸入型市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均在10%水平下顯著為正。相對于技術輸出型市場而言,技術輸入型市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值更大。這說明,我國各地區科學技術水平存在較大差距,數字經濟能夠更好地推動技術輸入型市場發展,后發地區存在“彎道超車”可能,地區之間有望實現均衡發展。
為檢驗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的影響,本文使用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檢驗。表7第(1)列報告基準回歸結果,第(2)(4)(6)列將被解釋變量分別替換為金融發展水平、市場化水平和區域創新效率,第(3)(5)(7)列在第(1)列的基礎上分別加入金融發展水平、市場化水平和區域創新效率變量。
表7 影響機制檢驗結果
第(2)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能夠促進金融發展;第(3)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金融發展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均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不僅能夠直接促進技術市場發展,還能夠通過提升金融水平間接促進技術市場發展,具體而言,金融發展中介效應約等于0.141(0.295×0.481),占總效應(0.439)的32%。第(4)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能夠提高地區市場化水平;第(5)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市場化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均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通過加速市場化進程間接促進技術市場發展,市場化發展中介效應等于0.024(0.285×0.084),占總效應的5.5%;第(6)列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能夠促進區域創新發展;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區域創新效率系數在5%水平下均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區域創新效率間接促進技術市場發展。區域創新中介效應等于0.064(0.466×0.138),占總效應的14.6%。研究結果與上述理論分析較為一致。
本文針對數字經濟能否拉動技術市場發展這一問題進行探討,發現數字經濟通過激發技術供給方、技術需求方、技術市場中介和各級政府等各類技術市場主體發揮作用,對技術市場產生積極影響。具體而言,數字經濟能夠改變創新方式和過程,加快知識創造、擴散和積累,提高技術供需雙方創新需求;數字技術平臺效應能夠增強技術中介塑造市場、服務市場的能力,從而促使更多技術交易成為可能;數字技術為各級政府開展市場監督提供良好的技術支持,能夠促進技術市場健康、有序運行,為技術市場可持續發展提供保障。與此同時,數字經濟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水平緩解技術供需雙方融資約束;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市場化水平促進研發資金、研發人員、知識等創新要素有效配置,間接促進技術市場發展;數字經濟通過提升區域創新效率促進技術市場發展,區域創新效率是技術市場發展的重要影響因素。
在上述理論分析的基礎上,本文選取2011—2020年中國內地30個省份面板數據,運用差分GMM模型和系統GMM模型進行實證檢驗,結果發現:①無論是基準回歸還是變換變量后的穩健性檢驗,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發展具有顯著促進作用;②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的促進作用在不同地區和不同技術市場類型中呈現出差異性。具體而言,數字經濟對東部地區技術市場發展的促進作用明顯強于中西部欠發達地區,因為東部地區無論是數字經濟還是技術市場都發展得更好;此外,相對于技術輸出型市場而言,數字經濟對技術輸入型市場的推動作用更大,說明數字經濟發展給技術市場發展相對落后的技術輸入型地區帶來良好發展前景;③數字經濟通過提升金融發展水平、市場化水平和區域創新效率對技術市場發展產生顯著正向影響,中介效應由金融發展→區域創新→市場化水平依次減弱。
(1)促進數字經濟與金融行業相融合,提升技術創新主體融資效率。一是加快傳統金融機構數字化轉型,提供數字銀行和數字投資等數字金融服務,為數字化與市場化發展提供金融支持;二是持續優化和創新創業板、科創板等證券市場制度設計,加快知識產權證券化步伐,擴大數字技術創新源泉,提高數字經濟供給能力;三是利用互聯網平臺開發眾籌、普惠金融等多元化融資新渠道,解決中小型技術創新企業融資難題及技術市場供需交易動力不足的問題。
(2)加強數字技術對市場建設的支撐,使技術供需有效匹配。目前,技術市場數字化建設明顯滯后,應加快構建全國網上技術交易系統,各省級層面也要加快“1+N”知識產權交易網絡平臺建設。其中,“1”是指由省級政府部門牽頭建設統一的網絡技術交易平臺,“N”是指以廳局、市縣知識產權交易市場為主的交易平臺主體。“1+N”知識產權交易網絡平臺不僅能夠集聚技術市場各參與主體,強化信息披露,降低交易成本,實現技術供需雙方之間的有效匹配,還有利于政府有效監管,在各省份之間開展適度競爭并優化市場環境。
(3)發揮數字經濟對區域創新效率的提升作用,增加技術市場供給與需求。一是地區發展要將經濟效率作為考察重心,創新激勵政策應該以創新效率而不是創新產出作為政策目標;二是加快人工智能、區塊鏈、開源技術等現代數字技術發展,加強企業、用戶、獨立技術專家之間的協同創新和開放式創新技術支持,提升區域創新效率,增加技術供需;三是制定區域發展差異化政策,強化東部地區在數字經濟與技術市場融合方面的先行先試作用,積極引導中西部地區發展數字經濟,擴大市場規模,提升區域創新效率。
本文存在如下不足:一是數據樣本量較小,由于數字經濟綜合評價體系指標從2011年才開始統計,2021年部分數據尚未公布,所以最終只選取2011—2020年中國內地30個省份樣本數據,可能會導致估計結果有效性偏低,未來將利用大樣本數據進行實證研究,以提供更加全面的經驗證據;二是只探討數字經濟通過金融發展水平、市場化水平和區域創新效率3個指標對技術市場發展的間接影響,未來將從其它角度繼續探究數字經濟對技術市場的其它作用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