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
考古遺址是一類重要的不可移動文化遺產和不可再生文化資源,蘊涵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我國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留存的遺址數量眾多??脊胚z址作為我國百萬年人類史、一萬年文化史、五千多年文明史的重要見證物,具有突出的歷史、科學、藝術價值以及社會和文化價值。
隨著我國文物事業進入新時代,工作重心由保護向利用轉移。2022 年全國文物工作會議明確了“堅持保護第一、加強管理、挖掘價值、有效利用、讓文物活起來”新時代文物工作方針,對文物利用提出更高要求。闡釋與展示作為考古遺址公園建設中的關鍵環節,是有效傳達遺址價值信息的重要手段,是遺址和公眾之間溝通與對話的渠道,也是開展大遺址保護的根本目的之一,日益受到遺產保護領域學者的關注。
我國的考古遺址以土遺址為主,與其他類型的文物相比較,普遍存在本體構成復雜、周邊環境不佳、遺存辨識度差、觀賞性一般的情況,在展示利用方面存在一定難度。如何系統展示好遺址,講好遺址及其背后的故事,進一步提升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水平,是當前遺產保護工作者面臨的重要課題,因此有必要對考古遺址的闡釋與展示的概念與方法開展研討。
考古遺址的展示是伴隨著現代考古科學產生并幾乎同時出現的。早在18 世紀,出于獵奇和尋寶的目的,西方探險家對龐貝等古遺址開展了野蠻的考古發掘活動,這期間對遺址地的考古實際上是破壞的過程。19 世紀中葉考古學進入科學考古階段,考古學家逐漸意識到,遺址本身也具備相當高的研究和觀賞價值,于是開始對考古發掘后的遺址現場進行整理,以供人們參觀,由此開啟了考古遺址的展示之路。例如1864 年,考古學家朱塞佩·菲奧勒利(Giuseppe Fiorelli)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市的龐貝遺址中通過在火山灰空腔中注入石膏以展示人體遺骸,是早期考古遺址展示中一個巧妙的做法[1](圖1)。另外,英國巨石陣自1130 年被發現以來,一直供人們參觀欣賞,甚至舉辦祭祀活動,這也是早期史前遺址對公眾展示的案例[2](圖2)。

1 意大利龐貝古城遺址中的遺骸展示

2 英國威爾特郡巨石陣遺址
考古學家對遺址的解讀實際上是遺址闡釋的最早實踐。但文化遺產闡釋系統服務于公眾的歷史,可追溯至1917 年成立的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3]。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是用闡釋幫助公眾了解并欣賞自然和文化資源的先行者,前局長紐頓·祖瑞(Newton B.Drury)曾說過:“設立國家公園的目的不僅是為了保護美麗的景觀和歷史遺址,更有助于人類心智與精神的發展”[4]。
1957 年,作為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的資深顧問,記者出身的弗里曼· 提爾頓(Freeman Tiden)將其工作經驗寫下來并出版了《闡釋我們的遺產》[4],該書對美國的國家公園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這也是至今為止遺產闡釋領域最重要的著作(圖3)。書中指出:“不論是文化還是自然遺產,都必須通過闡釋才能讓公眾了解它們的價值與意義。”提爾頓總結了關于闡釋的6 項原則,主要包括:“(1)闡釋要與參觀者自身經驗有所聯系;(2)信息本身不是闡釋;(3)闡釋是一門藝術;(4)闡釋的最主要目的不是教導,而是觸發;(5)闡釋應著眼于整體而不是局部;(6)對兒童的闡釋須自成體系?!边@些有關闡釋的基本原則和書中眾多生動并富有啟發意義的案例,對我們今天開展遺產闡釋工作仍具有高度的參考價值。

3 美國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解說系統
自1964 年《威尼斯憲章》出臺以來,國際遺產保護領域不斷對如何有效保護利用文化遺產開展研究與探討,形成了一系列國際文件[5],在此期間有關遺產展示與闡釋的基本概念也依次出現并逐漸清晰起來(圖4)。

4 國際遺產保護歷程中“展示”與“闡釋”發展演變示意
1964 年《關于古跡遺址保護與修復的國際憲章》(威尼斯憲章)首次提出了針對考古遺址要開展闡釋與展示工作的概念,“必須采取一切方法促進對古跡的了解,使它得以再現而不曲解其意”[6]。1972 年出臺的《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在國際文件中首次出現“展示”(presentation)的說法,并將其上升到締約國應承擔的重要職責之一[7]。1990 年《考古遺產保護與管理憲章》中,首次出現了“闡釋”(interpretation)一詞,“展示和信息資料應被看作是對當前知識狀況的通俗闡釋”[8]。
此后的各類國際憲章、決議、宣言中,闡釋和展示經常組合使用,其概念內涵也伴隨著社會發展進一步豐富。如在1999 年出臺的 《國際文化旅游憲章》 中,對闡釋和展示提出了具體要求[9]。
2008 年,ICOMOS 第16 屆大會在加拿大魁北克城通過了《文化遺產闡釋與展示憲章》,這是目前第一個也是唯一系統討論文化遺產闡釋與展示的國際官方文件,充分顯示了國際社會對于闡釋和展示在遺產保護工作中的重視。憲章明確了闡釋和展示的定義與目標,提出了7 條基本原則,為系統開展闡釋與展示工作提供了技術指引[10]。
2015 年ICOMOS 考古遺址公園第一次國際會議提出了《塞拉萊建議》[11],這是國際首次系統討論考古遺址公園的概念,一方面更廣泛地承認考古遺址公園是保護考古遺址的一種方法,另一方面則將展示和解釋作為了解人類共同歷史的一種手段。2017 年,在《塞拉萊建議》基礎上,ICOMOS 又出臺了《公共考古遺址管理的塞拉萊指南》[12],在考古遺址管理中要求定期編制闡釋規劃。
縱觀國際遺產保護發展歷程,可以看到展示概念是早于闡釋而產生的,后來隨著人們認識理念的發展,越來越注重人與遺產間的關系,進而提出了闡釋的概念。相對于過去僅關注遺產本體的觀賞性(展示),現已轉向對遺產價值的傳播(闡釋),并將其視為遺產保護和利用的關鍵所在。
《文化遺產闡釋與展示憲章》明確定義:闡釋“指一切可能的、旨在提高公眾意識、增進公眾對文化遺產的理解的活動”;展示“尤其指在文化遺產地通過對闡釋信息的安排、直接的接觸,以及展示設施等有計劃地傳播闡釋內容。”
從憲章對闡釋和展示的定義來看,闡釋主要強調增進理解,定義比較明確。而對展示這一概念,根據其描述來看,憲章強調對闡釋信息的安排、接觸、傳播等,包含的內容較為混雜,其中傳播應屬闡釋的內容,展示的定義表述不夠清晰。多位學者提出,憲章中闡釋與展示的概念區分不清,經常一同模糊使用,這是該憲章尚不到位的地方[13]。
從國際憲章發展演變的過程和實際工作來看,英文和中文語境中的“展示”一詞均是個多義詞,可以分為廣義和狹義:廣義的展示是文物利用工作的一種類型,可與保護、管理等概念相并列,其包含了與遺址本體展示、闡釋系統、服務設施等一系列工作;而狹義的展示,則強調具體與遺址本體客觀呈現相關的一系列措施,包括原狀展示、模擬展示等。為便于理解,下文所提到的展示,一般是指狹義上的展示(措施)概念,其與闡釋一起共同構成廣義的展示(工作)概念。
為更好地做好考古遺址的展示與闡釋工作,有必要對其概念進行梳理。結合考古遺址展示利用工作體會,本文試將考古遺址中涉及的展示與闡釋的定義與辨析如下:
展示,即對遺址價值承載要素實體開展的各種使其客觀呈現,以及使人們能夠體驗和接近遺址的綜合措施。展示主要涉及原狀展示、模擬展示以及配套設施建設等偏硬件類工作。展示措施一般是一次性建設行為,必須依附于遺址本體,如保護棚、地表標識展示等必須與遺址本體緊密相聯,展示可通俗地解讀為“擺事實”。
闡釋,即通過各種方式將遺址所蘊含的價值特征向公眾傳播的措施。闡釋的本質是信息傳播,主要涉及大綱策劃、內容撰寫、圖形繪制、影視制作等以內容為主的偏軟件類工作。闡釋是長期動態的,它既可依附于本體,也可脫離本體存在,如解說圖板、多媒體裝置等既可緊鄰遺址,也可放于他處。闡釋可通俗地解讀為“講故事”。
綜上,考古遺址的展示與闡釋,主要涉及“擺事實”和“講故事”兩方面內容,他們共同構成了考古遺址現場展示利用的核心(表1)。

表1 展示與闡釋概念對比表
同其他文化遺產工作一樣,遺址展示與闡釋設計也具有多專業、多學科交叉集成的特點,需要團隊具備開闊的視野、優秀的專業素養,通過集合作業才能做好[14]。對于團隊成員,不僅要求其具備文物保護、考古學、博物館學、建筑學、園林景觀、城市規劃、傳播學、藝術學、材料學等多學科的知識儲備,更需注重各專業間的相互配合與綜合協調。
隨著時代發展,虛擬現實、物聯網、元宇宙等新技術和新方法不斷涌現,為考古遺址的活化利用提供了新的可能。因此,為了完善遺址的展示利用工作,需要設計者密切關注科技發展動態,充分了解并借鑒先進技術,將其恰當應用到遺址展示與闡釋中去。
遺址的展示與闡釋實質上是對其價值信息的解讀和轉譯,只有設計者自己讀懂了遺址,才能通過合適的手段將其介紹給普通公眾。因此,系統性認清考古遺址是開展展示設計的前提,應對考古遺址的歷史背景、遺址格局、遺址構成、環境特征、遺址價值等開展全面、深入、系統的研究。在此期間,需要設計者不斷與考古專家、歷史專家交流討論,盡可能掌握遺址的原貌。
近年來,隨著國際遺產保護理念的不斷發展,對遺產的認知也出現了新的視角。特別是隨著文化景觀概念的提出,對遺產價值載體的認識由過去僅關注遺產本體本身,轉向將遺產與其周邊相關聯的環境視作圍繞價值組合而成的復合整體。文化景觀研究學者認為,遺產并非獨立個體要素簡單的相加,各要素之間的聯系也很重要,遺產的整體價值遠大于各獨立要素價值之和[15]。這種系統地看待遺產的視角給了我們全新的啟示,即要求我們在認識考古遺址時,要將遺址及其周圍環境視作一個系統來看待。在規劃設計時要始終有全局觀念,不能僅盯著遺址局部不放,同時還要關注整體與各要素,以及各要素之間的聯系,并將其作為展示與闡釋的重點。
本文提出的系統性表達方法,即圍繞考古遺址的價值特征研究,基于系統性認知,通過本體展示、環境展示和系統解說等多學科交叉手段共同完成的遺址展示與闡釋整體性解決方案。這種方法要求設計者不僅關心物質層面的硬件建設,還要兼顧非物質方面的軟件建設,不僅注重如何真實完整地展現遺址本體與環境,還要考慮如何講述好遺址背后的故事,從而實現全面認知、深入理解、持續傳遞遺產價值之目的。
在技術路線上,考古遺址的展示設計與其他設計突出主觀創造性的不同,更強調理性的思考過程。設計主要步驟包括:(1)開展考古研究,評估遺址本體;(2)梳理相關規劃要求,評估展示利用條件;(3)評估遺址價值,提煉價值特征;(4)確定價值特征載體,明確重點展示對象;(5)確定設計目標、展示主題與闡釋框架;(6)規劃功能分區與布局,展現遺址整體格局;(7)展示重要遺址節點,營造局部景觀環境,創造沉浸式體驗空間。
在實現方法上,主要通過硬件和軟件兩方面工作完成。其中硬件建設的主要目的是“擺事實”,即通過實物展示、景觀模擬等手法將遺址本體和周邊環境價值特征要素客觀地呈現出來,使人們能夠欣賞遺址本體、體驗背景環境。而軟件建設的主要目的是“講故事”,即基于遺址價值建立一套完整的闡釋體系框架,拓展闡釋內容,豐富展示主題,策劃互動體驗。
在設計原則上,應堅持文物保護的基本原則,遵循國際遺產有關憲章、公約的要求,同時滿足我國文物保護法規的規定。在本體展示方面,應嚴格以考古為依據真實完整地展示。在環境展示方面,應以歷史研究為依據開展整治。在設施建設方面,應遵循最小干預原則(圖5)。

5 考古遺址系統性表達的主要設計內容與設計原則
在實施要點上,應協調處理好各展示要素的時空關系。一方面,要處理好遺址整體和局部、局部與局部之間的關系,著眼于整體系統的展示,而不是僅僅表現局部。另一方面,要協調好遺址歷史與現代要素之間的互動,分清主角與配角,突出歷史遺址本身,將其作為主角,盡量弱化現代設施的存在,將其作為配角低調地融入遺址現場,不能本末倒置。
在土司遺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過程中,設計團隊首創考古遺址系統性表達的方法,開展了本體展示、環境整治和闡釋系統建設等3 個方面的工作,極大地提升了老司城遺址、唐崖土司城址和海龍屯3 處遺產地的現場展示利用水平,為土司遺址2015 年順利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奠定了基礎(圖6)。

6 老司城遺址系統性展示與闡釋示意,來源: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老司城遺址展示設計方案》
在考古遺址公園中,遺址本體是最核心的展示內容。本體展示基于對遺址價值的闡釋和解讀,通過景觀設計等輔助手段,將遺址本體所承載的價值特征恰當地表達出來,直觀地呈現給觀眾。本體展示包括整體格局和局部遺址點的展示,主要通過原狀展示和模擬展示兩種方式實現。
考古遺址一般分布范圍較大,受考古和保存條件所限,在實際中很難一次性整體展示出來,因此對遺址開展系統的評估工作,合理制定展示策略尤為重要。在遺址展示中,應遵循“分類分級、點面結合”的策略。
分類分級,即根據各遺址點價值代表性和保存現狀的綜合評估,確定遺址各類構成要素的具體分級展示措施,盡量選取各類型都有代表性的遺址點作為重點展示對象,構建完整的遺址現場展示體系。在老司城遺址展示中,按照遺存性質將遺址分為建筑基址、墓葬、城墻系統、道路系統、排水系統5 類,每類采取不同展示策略。針對各類遺存,又通過評估分為重點展示、一般展示和不展示3 級措施。在此基礎上圍繞重點展示點策劃展示流線、設置保護與解說設施(圖7)。

7a 老司城遺址展示工程實施前7b 老司城遺址展示工程實施中7c 老司城遺址展示工程實施后7a-7c來源:永順縣老司城遺址管理處
點面結合,即在宏觀上要突出整體格局的展示,在具體點上要反映遺址的細節特征。在整體格局層面,一般通過大面積植被標識的方式,系統反映遺址的規劃、布局與功能特征,特別要注意與格局構成密切關聯的城墻、道路、水系的標識。例如老司城遺址中,通過對上述格局要素的清理和標識,在整體層面清晰地反映了遺址的布局特征(圖8)。
在局部遺址點上,應著力于對考古文化遺存的解讀,重點表現局部遺址點對價值支撐度較高的構成、形制、材質與做法等特征。需要指出的是,考古探方并不是價值載體信息的一部分,不應作為展示要素。例如在土司遺址的展示中,通過對建筑基址與建筑室外采取不同材質標識,同時局部原狀保留有特色的地面鋪裝做法,將建筑的布局與建造特點均有效的呈現出來(圖9-11)。在鴻山墓群本體的展示中,通過對土墩墓周邊植被的清理、環壕的模擬、土墩墓的標識等做法,實現了墓群本體的片區展示效果(圖12)。

8a 唐崖土司城址展示工程實施前,來源: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8b 唐崖土司城址展示工程實施后,來源:唐崖土司城址管理處9a 老司城遺址南門展示工程實施前,來源: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9b 老司城遺址南門展示工程實施后,來源:永順縣老司城遺址管理處10a 老司城遺址F23房址展示工程實施前,來源: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10b 老司城遺址F23房址展示工程實施后,來源:永順縣老司城遺址管理處11a 海龍屯新王宮遺址本體展示工程實施前11b 海龍屯新王宮遺址本體展示工程實施后

12a 鴻山墓群BH3現場展示區局部12b 鴻山墓群BH3現場展示區全景,來源:無錫鴻山遺址博物館
在考古遺址公園中,遺址環境也是重要的展示對象,對輔助理解遺址歷史及營造舒適的參觀氛圍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通過環境展示,盡可能提升參觀環境的質量,恢復再現具有地域特色的歷史空間形態,提供給參觀者遠離現代城市、走進歷史、親近自然的特殊體驗。環境展示主要通過消除不和諧要素、控制整體景觀、營造局部環境等措施來實現。
首先,通過拆除、遮擋、改造等環境整治措施,盡可能消除遺址周邊各種不和諧因素的影響。在此基礎上根據地方區域的環境特點,做好遺址周邊整體景觀的風貌控制,達到整潔有序、符合地域特色即可。如在西夏陵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建設中,通過去除三號陵周邊的高大樹木,實現了陵園遺存與賀蘭山的對視關系,再現了陵園周邊的歷史原貌;通過將原入口區、辦公區拆除及立面改造,極大地改善了遺址區內的環境狀況,使其由傳統景區建造模式轉向現代遺產展示利用模式。湖南永順老司城遺址分布于武陵山區,地域特征明顯。通過大量種植竹子、采用卵石鋪裝、碎石夯土地面等做法改善環境,以體現對遺產歷史與地方傳統的尊重(圖13、14)。

13 老司城遺址全景觀景臺

14 老司城遺址擺手堂前廣場,來源:永順縣老司城遺址管理處
其次,以文獻研究和環境考古研究作為依據,開展局部小環境的專項環境設計工作。圍繞重要展示遺址點周邊區域,盡可能模擬歷史場景,使人們體驗歷史。如在臨淄齊國故城排水道口的展示中,在1.6hm2用地范圍內,結合環境考古學依據,通過景觀設計手法系統展現水系濕地、城內河道和大城西城局部城墻,實現了對圍繞排水道口周邊歷史環境的局部再現(圖15)。

15a 臨淄齊國故城排水道口整體鳥瞰15b 臨淄齊國故城排水道口局部15a.15b來源:淄博市臨淄區文物局
在考古遺址公園中,闡釋系統是整個項目的靈魂,不僅可以引導公眾正確理解遺址文化內涵,還可以促進遺址價值的有效傳播。闡釋系統的優劣決定了遺址利用效果的好壞,越來越受到大家關注。闡釋系統主要包括闡釋框架構建和設施建設兩方面工作內容。
遺址的闡釋框架是圍繞遺址價值而開展的系統闡釋策劃方案。它不僅是 “故事大綱”,還是指導開展展示與闡釋的工作綱領,同時也是促進交流、激發思考的工具。應根據遺址的價值特征系統編制闡釋框架與展陳策劃,使博物館展陳和遺址現場展示成為一個完整體系。
與遺址本體展示略顯枯燥和嚴肅的設計風格不同,闡釋系統內容在確保遺產信息真實、清晰、準確的前提下,應盡可能發揮設計者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充分考慮不同受眾群體的差異,力求增強各種展陳的可讀性、生動性與趣味性,更好地發揮遺址的教育功能。闡釋內容的編寫可以借鑒博物館陳列大綱、影視編劇、兒童讀物等成熟傳播媒介的經驗做法。如在土司遺址、西夏陵、鴻山墓群等解說系統中,大量應用漫畫、示意圖、復原圖、虛擬角色等形式,增強公眾對遺址的理解(圖16)。

16a 西夏陵標識系統版面設計,來源: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西夏陵解說標識系統設計方案》16b 鴻山墓群標識系統版面設計,來源: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鴻山墓群解說標識系統設計方案》
闡釋系統具體實現手段應根據遺址自身條件科學評估后確定。完整的遺址闡釋系統一般包括遺址博物館、遺址現場解說標識系統以及輔助解說設施等。
在遺址博物館建設方面,應遵循基于遺產闡釋策劃為核心的遺址博物館設計理念開展建筑設計,探討建筑師與遺產專家的協作機制,糾正以往普遍先建博物館再編制大綱的錯誤做法,使考古遺址博物館真正成為現代時空與歷史遺址之間的對話媒介,更好地發揮博物館的價值傳播作用。例如,無錫梅里遺址博物館嘗試建筑空間與博物館展陳一體化設計,圍繞講述“泰伯奔吳”這一主題,通過多媒體、虛擬現實等現代化展示手段的綜合運用,在遺址上方建造了一座“會講故事”的建筑,并成為梅里古鎮中重要的文化展示與交流場所(圖17)。

17a 無錫梅里遺址博物館外景17b 無錫梅里遺址博物館展廳17c 無錫梅里遺址博物館遺址廳
在遺址現場,應建設與遺產地環境相適應的解說標識系統,不僅要體現一定的地域文化特色,還要考慮材質的耐久性。如土司遺址的標識系統采用了裝配式、無基礎、鏤空織錦圖案的耐候工字鋼作為結構,通過純凈的小體量的色塊來提示和引導觀眾,以減弱標識牌對環境的影響(圖18)。另外在西夏陵中,考慮到其所處戈壁灘具有地理開闊、風沙大的特點,解說牌采用陶瓷貼花印刷燒制的工藝拼裝鑲嵌在低矮的石板中,不僅很好地融入環境,還具有良好的耐候性。這些設計細節反映了對環境的最小干預,表達了對遺址的敬畏之心(圖19)。

18a 老司城遺址指示牌18b 老司城遺址衙署區解說牌

19a 西夏陵三號陵解說場地19b 西夏陵三號陵解說牌19c 西夏陵一號陵解說牌
此外,在遺址現場還應充分借鑒博物館成熟的展陳手段,盡可能給觀眾提供更多互動性解說設施,實現遺址現場的闡釋從“說教式”向“體驗式”轉變。比如在臨淄齊國故城排水道口,利用模擬城墻的內部空腔設置多媒體放映廳播放影片,在遺址現場還設有戶外小型虛擬現實放映裝置,提供多種沉浸式體驗,該裝置已取得發明專利(圖20)。在鴻山墓群中,通過將博物館中常用的亞克力活頁、旋轉立體拼圖等解說裝置放在遺址現場,以滿足專業人士和兒童的不同閱讀需求(圖21)。

20 臨淄齊國故城排水道口VR演示裝置,來源:淄博市臨淄區文物局

21 鴻山墓群互動解說裝置
展示與闡釋是考古遺址保護利用工作中的重要環節,通俗的講就是“擺事實”和“講故事”,他們在基于價值研究開展的系統性認知的基礎上,通過本體展示、環境展示和闡釋系統等多學科交叉手段共同發揮作用,構成一種系統性表達方法,可為考古遺址公園建設提供參考。
隨著遺產保護的不斷發展,考古遺址的展示利用重心已從傳統的以“物”為中心轉向以“人”為中心,越來越重視與遺址價值相關的獲知、體驗與傳播。從近幾年各地考古遺址公園實踐來看,雖然對遺址的展示方法探索較多,但仍需堅守基本遺產保護理念,謹慎開展相關設計工作,避免摻雜過多個人主觀因素。在遺址闡釋方面,則需進一步解放思想,在保證信息來源可信的前提下,充分發揮設計者的創造性,借鑒其他領域的經驗和做法,為遺址闡釋提供更多種可能性。
近年,考古遺址的利用工作越來越受到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重視,成為帶動地方經濟發展、提高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舉措。相信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化,科技的不斷發展,會有更新的認知和技術手段進一步提升考古遺址的展示與闡釋水平,為認識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貢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