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有愛的魚

◎ 黃彬倩

父親愛釣魚，母親愛吃魚，在我眼里，他倆可謂天作之合。

從小，我就知道父親酷愛釣魚，每天下班，他頂著一張黑黢黢的臉，什么也顧不上，先在家門口的小河邊拋上一竿才過癮。說也奇怪，父親的魚竿似乎有魔力，魚總喜歡往上鉆，有時候下班晚，河邊已經站了不少人，可只要父親一竿子下去，保準有魚，引得周圍的人只有艷羨的份。日子一久，那些釣魚的人看到父親提著竿子過來就退避三舍。據說，他們背地里給父親起了一個“一竿沒”的綽號，有父親的地方，他們的竿子上準沒魚！

父親是釣魚高手，也是烹魚高手。一條魚，在父親的手里可以滋味萬千。紅燒鯽魚，生姜、大蒜、干辣椒熗鍋，激發熱烈滋味，魚皮兩面煎至焦黃，再加入秘制調料，最后撒入蔥花，香味比魚率先刺激味蕾。一碗野生鯽魚湯是餐桌上的重頭戲，魚肉軟滑似玉，魚湯鮮亮如珠，徐徐入口，確有一種山水本味。恐怕不愛吃魚的人嘗上一口，都會欲罷不能。

父親以魚會友，每逢有釣友來家里向他取經，父親都會燒上一鍋鮮魚，佐以小酒招待大家。

在一次父親和釣友的談話中，我才得知，父親在認識母親前連魚竿也沒拿過，更別提釣魚。和母親交往后，他發現外公經常釣魚，從外公口中得知，母親從小就愛吃魚，尤其野生鯽魚。

外公的話，父親默默記下了。他用竹子自制了簡易魚竿，或許河里的魚也知道父親初來乍到，根本不上他的鉤，很多時候，父親蹲守一天，也不見得有魚。釣魚需要門道，這是父親連續幾天挫敗得出的經驗?？上胝覀€摸著門道的人，談何容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事歷來就有。

父親想了個招兒，他專挑飯點去釣魚，每次都多帶一瓶酒和一包煙。一開始，他默默地觀察，到了節骨眼，父親故意坐在一旁，優哉游哉地倒上一杯，惹得那些人酒蟲上腦，心癢難耐。父親“識趣”地為他們倒上一杯，再點上一支煙，來日方長，魚也就跟著來了。

常常聽父親抱怨母親的吃魚的嘴越來越刁，河里的魚或是塘里的魚，一經她的嘴，就能立馬打上身份鑒定標簽，于是，父親釣魚的地界越換越勤，越釣越遠，哪兒的水質好，哪里的魚好吃，父親就奔到哪里。

后來，母親病了，在手術后醫生告知父親，魚湯有助于傷口恢復，父親記下了，他在照顧母親的間隙釣得更勤。野生鯽魚對水質要求高，父親就讓人定做了一個3 米長的魚缸，通上氧氣，黑壓壓的魚群踏實了他的心。

除夕夜，窗外飄起雪花，父親扒拉幾口飯，揣上一瓶黃酒，就背著漁具消失在黑夜里。直到關門炮響徹云霄，父親才哆哆嗦嗦地推開了家門。他趕忙把今晚的漁獲倒入魚缸，看到十幾尾鮮活蹦跳的魚，才穩穩地坐下來。

半年后，母親的身體恢復了，父親逢人就說他的鯽魚功不可沒。母親笑著附和：“是是是，你的魚啊，是大功臣！”

魚，不會言語，它用自己的身體證明水質的優劣；父親的愛，不曾掛在嘴上，幾十年來，他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一切。

（一片云摘自《錢江晚報》2023 年6 月18 日/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