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不著就算了

唐占海

我帶父親和母親去山里玩，發現一棵酸棗樹。樹上的果子差不多都落光了，只有高處的樹枝上掛著一些紅彤彤的小酸棗。母親對這些酸棗很感興趣，我踮著腳使勁兒夠，可是沒有夠著。父親過來，踮起腳也夠不著。母親說：“夠不著就算了，走吧！”

夠不著就算了，這是母親一貫的生活態度。她很善于給我們制定一個踮起腳就能夠著的目標，不過實在夠不著她也不會強求。哥哥上初中的時候，總是考班里的第二十名左右。母親對他說：“加把勁，沖進前十名！”哥哥有了目標，學習很努力。可是期末考試，哥哥只考了第十五名，沒能沖進前十名。母親一點也不惱，反而說：“這個成績挺好的，沖不進前十名就算了。”我的作文寫得好，學校舉行作文比賽，母親鼓勵我說：“我覺得你能拿一等獎，加油！”我很努力，可最后只得了二等獎。母親笑笑說：“得不了一等獎就算了，二等獎也不錯！”

母親對我和哥哥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有期待卻不強求，有目標卻不過于執著。

她對家里的事，亦是如此。那年父親做出了一個大膽決定，棄農從商，去做點小生意。土里刨食多年，家里沒見有多大發展。父親沒有做小生意的經驗，可母親鼓勵他去嘗試：“試試吧，第一年別指望盈利，能把本錢賺回來就行了。”父親心里很沒底，一年賺回本錢也不是容易的事。果然，那年父親的生意并不紅火，年底結算了一下，本錢都沒賺回來。母親說：“不要緊，賺不回本錢就算了，第一年做生意沒經驗嘛！”不過后來父親做生意越來越順手，賺了不少錢，家里的經濟狀況也有所改善。

母親的生活態度，絲毫不會給我們造成壓力。一家人在寬松的環境中，都覺得很輕松。我現在想來，其實母親的這種態度很難得。她是個有追求而且好強的人，無論做什么事，都有一定的目標。她定的目標，一般情況下不是唾手可得的，而是需要踮起腳才夠得著的，比如讓哥哥考進前十名，讓我得一等獎，讓父親一年就收回成本。我們有了目標，當然會全力以赴。但很多時候，即使你全力以赴，也不一定夢想成真。心想事成，一直都是人們的美好愿望。母親難能可貴的一點是，即使目標未實現，心愿未達成，她也不會懊惱沮喪。一句“算了”說得輕描淡寫，事實上她也確實不過分關注結果，很有種得失隨緣的淡然心態。

母親的這種心態，跟她自己的經歷有關。她經歷過原生家庭的由盛轉衰，后來做了商店的售貨員。再后來下崗，失去工作。再后來，她專心操持家務，同時種田種菜，成了標準的農婦。如今，她幫父親打理生意，很辛苦。這些經歷，換作別人可能會有一百個不甘心，可母親永遠都是那種云淡風輕的態度，覺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太多不能如愿之事。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不能如愿就耿耿于懷，不能釋然，糾結煩惱，豈不是在給自己找別扭？智慧的母親總把一句“夠不著就算了”掛在嘴邊，她深知，人生中的夢想和期待多半都會成為泡影。那些是高高飄起來的美麗泡泡，你夠不著，摸不到。夠不著就算了，人生沒有什么是必須得到和擁有的。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