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小院聽雨聲

劉云利

朋友年長我幾歲，一直在商海浮沉，因為忙碌多年沒有聯系了。前幾日，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在我居住的城市投資了一個民宿四合院，邀我小聚。

朋友相邀，我欣然前往。踏進朋友的四合院我驚呆了，萬萬沒想到這樣精致，城墻外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城墻內青磚黛瓦、古色古香。宅院毛石地基，青石板路，小軒窗，紫薇花，大紅燈籠高高懸掛，油紙傘隨風搖曳，散發著古樸迷人的氣息。室內也是極具古韻之美的木制家具和設施。最妙的是，院中有一把海草頂的大傘，傘下有石桌石凳，還有一個十米見方的水池，池中魚十許，夏荷幾枚，彩石若干。

朋友得意地問我咋樣，我嘖嘖稱贊道，“妙哉”。因為他知道我是最愛小院生活的，我們曾經暢想退休弄一個小院，依山而居，養樹種花，劈柴燃火，煮酒品茶，慢度時光。

安然入座，一杯茗茶，簡直是愜意人生。沒承想，傍晚時分，一場中雨不期而至。我趕忙收拾茶具，但被朋友攔住了，示意我要淡然，給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并告訴我說請閉上眼睛。

我不知道朋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便只好照做。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聽到了幾種別樣的聲音。淅淅瀝瀝的雨打落在屋檐上，屋檐上的雨滴滴到青石板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海草的大傘上雨聲稀稀疏疏。最妙的是雨滴落在荷葉上，撲簌簌而下，猶如跳珠，我一下子懂得了“留得枯荷聽雨聲”的意境美。原來，雨是用來聽的，聽雨竟是那般美麗。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朋友邀我是有預謀的，他要和我一起分享聽雨的樂趣。朋友深情地說：“以前在生意場上縱橫馳騁，就算遇到這樣的場景也不會發覺其中的美。但現在不同了，投資這個民宿讓我找到了人生的精神歸宿。”

都說雨是愁緒的象征，是離愁的寫意，是寂寥的代言。清代的陳文述在《夏日雜詩》中寫道：“一夜雨聲涼到夢，萬荷葉上送秋來。”宋代的萬俟詠在《長相思·雨》中這樣描繪：“一聲聲，一更更……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在古代以意境見長的古詩詞中，秋與雨被賦予了悲與寥的符號。

然而，看朋友的狀態，他的聽雨卻截然不同，悲與寥變成了歡與喜。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小院雨景，聽雨賞花，或品茶對弈，或舉杯對飲，不是更具有蘇東坡筆下“晚雨留人入醉鄉”的盛情嗎？細細品來，真是頗有一番滋味。

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南宋蔣捷的《虞美人·聽雨》：“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詞人壯年時，身處兵荒馬亂之際，天涯羈旅，風雨飄搖，只能與客舟、斷雁、西風和茫茫江水為伴。朋友亦正值壯年，但適逢國泰民安之時，氣定神閑，恬靜淡然，每日與晨曦、古院、夏荷和古樸典雅為伍，才不會發出“悲歡離合總無情”的慨嘆呢。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劉禹錫的《秋詞》寫出了別樣的意境和味道。我和朋友秋日雨夜，一場相約，一起聽雨，擷取一段人生，悟出一段心境，實乃不失“流水知音”的相知和默契！

（編輯 兔咪/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