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

馬俊

你等人的時候是什么心情？一定會覺得等待的時光無比漫長，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有人說，世界上最長的時光就是等人的時光，那樣的時光總會被焦急的心情拉得長長的，生出剪不斷、理還亂的煩躁之情。不過，總有人能把三月春風等成綠柳，把一場相約等成詩篇。

有一首詩叫《約客》：“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詩人趙師秀與友人有約，可直到夜半時分，友人依舊未到。等待是一件讓人焦急難耐的事情，詩人久等友人未果，卻沒有一點兒惱怒。在雨聲和蛙聲中，詩人懷著悠然閑適的心境，閑敲棋子落燈花。閑敲棋子，并非詩人百無聊賴，而是一種淡定從容的態度：友人來與不來，并不影響我的心情，時光流過，我自怡然。

我想起汪曾祺在《人間草木》中寫道：“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汪曾祺大概深諳《約客》這首詩的要義，也特別懂得詩人的心境，他知道等待者難免心情煩躁或者覺得無聊，于是提醒來訪者與花對坐。這是詩意的提醒，也是智慧的指引，向人們傳達出一種從容美好的生活態度。

等待的滋味微甜，微苦，微酸，微澀。等一個人的時候，心情總是復雜的：他為何還不來呢？他去做什么了？約好了的怎么能失約呢？難道是他不夠珍惜這份情誼，還是有什么脫不開身的事情絆住了腳步？我們在等待的時候，會忍不住思慮重重，把焦點放在要等的那個人身上。其實，我們自己才是這個等待場景的主角。與其焦急等待那個人，不如把自己的心境放得平緩。你來或者不來，我都在這里，不焦急，不煩躁，不埋怨，不懊惱。來不來是你的事情，我的心境卻可以自己調節。

等待的這段時光，完全可以被看成是生活的巧妙留白。生活中總有一些不期而遇的事情，自然也會有一些約而不至的、等而不到的事情。很多時候，下一秒的事情不在我們的預料之中，而等待的時候正好可以放松自己。這段時光因為沒有預設，所以更加自由。我們可以悠閑地敲敲棋子，可以和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可以跟頭頂的流云對視一會兒，可以跟耳邊的清風說句悄悄話。以詩意的心境來等待，這段時光就會變得輕松自然，愜意無比。或許這樣等待無果的時光，就是生活有意安排的。平日里過得緊鑼密鼓，馬不停蹄，不期然與這樣一段沒有預先安排的時光相遇，不如就徹底放松自己。朋友不來，所約之事未果，我尚且擁有夜色和燭光，擁有清風和花，順其自然，把這段時光過得輕松自適。

我的一位朋友很有意思，她總在書店等男友。男友下班時間不定，她便在書店一邊看書一邊等待。她等得不焦灼，反而借那段時光讀了不少書。她笑說那是一舉兩得。閑敲棋子，等花開，是最美的等待時光。

其實，人生漫漫，我們一直在等待。我們等人來，等花開，等成功，等雨過天晴，等彩虹出現，等夢想成真。那么多等待的時光，如果我們缺乏淡定從容的心境，過于關注等待的結果，便會把生活等成焦灼漫長的苦旅。不強求，不執拗，得失隨緣，成敗隨意，你只管靜靜地等待就行了。以閑敲棋子的心境來等待，就像等一場花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詩意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