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黃庭堅在《花氣帖》中寫道:“花氣薰人欲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春來詩思何所似,八節灘頭上水船。”詩人感嘆人到中年,竟然還有為花感動的心情,到了春天有著寫詩的念頭,卻又像一層一層逆水的灘頭,船要上行,何其艱難啊!
在人生困難的時期里,即使抬頭望見天空,也很難看得見太陽,令人難免感到恐懼、不安,這樣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結束,難道一生就注定要這樣黑暗下去了嗎?當我一次次尋覓答案,唐代韋莊的詩句浮現在我的腦海中,“落花寂寂黃昏雨,深院無人獨倚門”。風雨過后,一地落花,這種情境之中,想不惹塵埃,似也不能。那就策馬前行,直接踏過去就是了。
唐穆宗長慶四年(公元824年),唐代文學家劉禹錫被貶安徽和州縣。和州知縣不滿劉禹錫不奉承,不送禮,就一再打壓他,讓他住在一個又破又小的地方。但劉禹錫仿佛是天生的樂天派,被貶棄多年,依然能超脫地唱出“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曠達之音。
當舅母違背舅父照顧孤女的遺愿,要送走十歲的簡·愛時,簡·愛內心翻騰:“我一定要說出來,我一直受到殘酷的踐踏,如今非得反抗不可……”夏洛蒂描寫簡·愛吶喊后“靈魂開始擴張、狂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解放與勝利感,仿佛掙脫一道看不見的束縛,奮力爬進意想不到的自由之中”。
于是,我們看見了簡·愛進入學校后遭遇的難題,都成為磨煉她不退縮、不低首、不自困的旅程。這一段路,只有自己,雖然困頓,但每一刻都是飽滿的、有力量的,心境自是有風有月,吹笛到天明。
美國作家戴維·布魯克斯在《第二座山:為生命找到意義》中提到:“面對苦難,有些人萎靡不振,內心深處的恐懼令他們退縮,生活變得越來越卑微和孤獨;但對另一類人來說,痛苦的時期讓日常生活中膚淺的一面得以體現,他們看到了更深層次的自我,并意識到,在內心深處,透過所有脆弱,流淌出來的是一種超越自我和關心他人的渴望;當遇到這種渴望時,他們就準備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1985年夏天,普立茲文學獎得主、國際暢銷書作家威廉·史泰隆患上了抑郁癥,因為恐懼,他的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仿佛一個被拋棄的人,無依無靠,渾身顫抖。《看得見的黑暗》一書,正是史泰隆對自己罹患抑郁癥以來的時光的真切講述。在史泰隆看來,抑郁癥確實可怕,但它的唯一優點就是可以被戰勝。正如但丁的詩句所寫,或者凡·高的畫筆所繪:我們行至人生中途,步入幽暗森林,迷失了道路,但只要走出去,就會再次看見滿天繁星。
什么是美?
是黑暗里照進來的光,知道自己就是自己的出口,正如魯米詩句里說的“看見自己的人,才能被別人看見。愛自己的人,也才會得到別人的愛。當你學會與自己的內心對話,貼近那個真實的、獨一無二的自己”。
生活的風暴席卷至心靈的中心地帶,使我們疲憊不堪,應付一路的窮山惡水之后,將內心筑成一個城堡。在悄然流逝的光陰里,每個人都難免受傷,都渴望痊愈,但真正能治愈你的,只有你自己。當你心神安寧,也能活成一首詩,或者一朵盛開的蓮。彼時,你的心里便有了幽居之地,你可以閑看山水,靜守日落,享受自由的生命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