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股水

于小燕

每次澆地的時候，一小股水總從瓢的縫隙里漏出來，流進附近的一個坑里。聽著一塊兒來的伙伴在旁邊的麥田和菜地里歡聲笑語，它心中又是羨慕，又是沮喪，它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水一樣，流進田地，滋潤那些干渴的麥苗呀！

這股水著急地用力往坑外跳，想繼續向前流去，但是坑太深了，它跳不出去。每次都會碰得一身傷，但是它不怕，只要能離開這個坑，只要能和小伙伴一起在青青的麥田里歌唱、成長，受多少傷，哪怕粉身碎骨，它都不怕。它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越跳不出去，心里就越著急。它簡直像瘋了一樣，拼命跳，一刻也不停止，在坑里左沖右撞，每次都碰在坑壁上，疼得淚水四流。在和坑的對抗中，它越來越無力，坑壁上的沙土被它沖下來，它成了半坑泥漿水。

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走了過來，男孩彎下腰，打算從這坑里裝一瓶水。這股水頓時覺得有了希望：“或許他們是要用我去澆花呢！我愿意去！”可是，小女孩攔住了小男孩，她說：“這水太臟了，走，那邊有清水呢。”說著，兩人就走了。這股水頓時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太陽高高照著，一只蜜蜂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頭栽進坑里，被淹死在這股水里。想到自己將來不是被太陽曬干，就是變成一坑臭水，污染周圍的空氣，這股水頓時大哭起來：“我先前也是清清的呀，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人家都嫌我臟。”

坑邊溝沿上的一棵小榆樹聽見了，垂下嫩綠的枝條，低頭對這股水說：“水哥哥，你不要哭，就算你在這坑里出不去，你也滋潤了這坑周圍的兄弟姐妹呢！”這股水抬頭一看，果然，坑外面長滿了狗尾草、車前草、豬耳朵葉子、艾草，它們都滿面含笑地看著這股水。

“可是，我生來是要澆莊稼的，我怎么能澆這些雜草呢？”這股水心里暗暗想。小榆樹好像看出了它的心事，說：“水哥哥，莊稼長出來就成了糧食，可是這些草也是牛羊的飼草啊，百草也是百藥，牛羊吃了它們，身體才健康。人們離不開糧食，也離不開我們這些野草野樹呢！你澆了我們，跟澆了農民地里的莊稼、蔬菜是一樣的啊。”

一聽這話，這股水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起來。它抬起頭，向小榆樹說：“謝謝你，小榆樹！沒想到你這么小，卻懂得這么多道理！”小榆樹聽了，很高興，它彎下腰，用自己的樹葉覆蓋住坑，不讓太陽暴曬這股水。周圍的草也都高興起來，每天努力生長，吸收陽光雨露，將早晚的露水滴入坑里。

漸漸地，這股水變成了一個小水坑，它明白了自己的作用，也知道了自己的責任，心里漸漸平靜了下來。它讓自己變得清澈、美好，又敞開心胸，接受來自天空的雨滴。漸漸地，在它周圍，有了百靈鳥的歌聲，路過的飛禽常常在它這里飲水。在它的水坑里，還孵化出了幾只蝌蚪，蝌蚪長成青蛙后，跳到了旁邊的麥田里。每當黃昏，它聽著那長長短短的蛙鳴聲，心里就對自己說：“這是我那幾只小青蛙，它們代我在麥田里歌唱、生活呢。”

有一天，那個小男孩和小女孩又走過這兒，他們看見了小水坑。小女孩驚喜地蹲下來，說：“這水好清呀！哇，我看見了水底的石子！好漂亮！這里真好啊！”他們坐在埂沿上，男孩用馬蘭花做哨子吹，女孩用馬蘭花的葉子編花籃。

不知是幸福還是害羞，這股水的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