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核聯盟”發展概況及未來行動分析

今年以來，法國牽頭10 余個國家組建歐洲“核聯盟”，多次召集成員國召開會議，共同推進歐洲核能發展相關議題，其成員國不斷增加，取得一系列重要成績，并推出《歐洲核能發展新戰略》（簡稱“《核能新戰略》”），可能加速核能在歐洲發展。本文回顧“核聯盟”發展歷史，總結歷次會議主要內容及取得的主要成績，并分析其未來行動方向。

1 背景

近幾年，特別是新冠疫情和俄烏沖突以來，歐洲能源危機及其引發的能源安全和社會問題越發凸顯。為了加快實現歐洲能源安全與獨立，確保2050年實現碳中和，歐盟委員會發布修訂版“可再生能源指令”（RED3）和“歐盟再賦能”（REpower EU）計劃，力圖通過設定更高的能源目標，促使歐洲加快可再生能源替代步伐。歐盟委員會主要考慮可再生能源對氣候、能源和相關政策目標的貢獻，并出臺一系列激勵政策措施促進可再生能源發展，而忽視核能貢獻。因此，作為核電大國的法國召集正在或計劃發展核能的國家組建“核聯盟”，推動歐盟委員會將核能與可再生能源平等對待。

2 “核聯盟”發展歷史

2021年10月12日，“核聯盟”首次被媒體提及。法國聯合保加利亞、克羅地亞、捷克共和國、芬蘭、匈牙利、波蘭、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和羅馬尼亞共10 個國家向歐盟委員會遞交一份信函，敦促2021年底前將核能納入《歐盟可持續金融分類法》（簡稱“《分類法》”）規定的可持續經濟活動。2023年2月28日，法國能源轉型部部長再次組織共11 個國家（增加了荷蘭）的能源部部長召開會議，正式組建“核聯盟”。隨后，2023年3月至7月，法國又三次集合“核聯盟”成員國召開會議，以推進相關議題。與此同時，其成員國數量增至14個（增加了愛沙尼亞、瑞典和比利時），并且增加了1個觀察員國（意大利）和1個客座國（英國）。

3 “核聯盟”共同聲明內容概要

“核聯盟”成立及其各項工作的最終目的是，促進歐盟委員會將核能與可再生能源平等對待，倡導歐洲利用一切非化石能源實現能源系統脫碳。在此主旨下歷次共同聲明又有著重所指。隨著歷次會晤，“核聯盟”的短期、碎片和模糊目標逐漸演變為長遠、完整和清晰目標。

3.1 初步明確推動核能發展的主要需求

以法國為首的10 個國家（此時“核聯盟”尚未正式成立）發布第一份共同聲明，敦促歐盟委員會在2021年底前將核能列為可獲得《分類法》支持的可持續經濟活動。隨后，“核聯盟”第一次會議強調指出，應根據《歐洲原子能共同體條約》，促進研究和傳播技術信息、建立統一安全標準，以及加強工業合作以發展歐洲核能力，并同意促進各國核部門之間合作以確保供應鏈上的最優合作，支持核電廠建設項目及現有核電廠持續運營。第二次會議聲明重申遵守最嚴格核安全標準的重要性，全面認識到核能是有助于實現氣候目標的戰略技術，稱需要建立利于核能發展的歐洲工業和金融框架。此外，特別強調小型模塊堆也可像大型反應堆一樣為氣候目標和能源安全作出重要貢獻，并應加強技能培育和技術獨立性。聲明指出，成員國將再次會晤、深化合作，并關注以下議題：培養技能嫻熟、多樣化的核工業隊伍；促進研究和創新，特別是小型模塊堆和先進模塊堆方面；為歐盟開發和部署核能創造更好的條件，包括更好地獲得資金；交流乏燃料后處理、嬗變和放射性廢物管理方面的最佳做法；確保最高安全標準，符合國際最佳實踐；加強歐盟在整個歐洲核價值鏈中的戰略能力，包括核燃料供應安全；在發展核能發電能力方面加強工業合作。

3.2 提出歐洲核能發展路線圖的基本支柱

“核聯盟”第三次會議將第二次會議議題深化為制定歐洲核能發展路線圖的基本支柱。第三次會議聲明首先闡述2050年核能對歐洲經濟的三方面積極作用：一是核電裝機容量將達1.5億千瓦（當前為1億千瓦），相當于新建多達30～45座大型反應堆和小型模塊堆；二是創造30 萬個額外就業崗位，若考慮退休，核能行業將招募超過45萬名員工；三是新計劃下核工業對歐盟國內生產總值（GDP）的貢獻將增加920億歐元。

“核聯盟”同意基于以下五個支柱制定歐洲核能發展路線圖。一是將核能納入歐洲能源戰略。歐洲能源戰略要在整個歐洲范圍內確保脫碳、能源安全和電網穩定，要特別考慮各成員國的能源戰略演變；歐洲能源戰略應為核能開發和部署創造更好條件，包括更好獲得融資。二是安全和廢物管理。按照國際最佳做法，堅持最高安全標準；鼓勵監管機構之間交流，增強當前和未來反應堆設計的監管知識基礎；促進交流乏燃料運輸和后處理的最佳做法、經驗和教訓，以推進核材料進一步循環利用、嬗變和放射性廢物管理，尤其側重廢物處置方案，包括深層地質處置庫。三是工業化和主權。加強歐盟在整個歐洲核價值鏈中的戰略能力，包括核燃料和放射性同位素的供應安全；加強工業合作，強化歐盟在成功部署核能上的作用；加強核廢物管理領域的工業合作，促進建立歐洲廢物管理價值鏈，促進對未來核能的全生命周期思考。四是技能。探索聯合行動，為所有核應用培養一支熟練工人隊伍。五是創新。促進研究和創新，特別是在現有反應堆延壽、小型模塊堆和先進模塊堆建設，以及新型核燃料和核設施退役方面的創新。

表1 “核聯盟”發展歷史

3.3 制定《歐盟核能利用新戰略》路線圖

“核聯盟”在第四次會議后向歐盟委員會提交《核能新戰略》路線圖文件，對第三次會議提出的支柱進行了深化、拓展，并從戰略層面和切實措施層面為推動核能發展提出了建議。

《核能新戰略》包含兩大部分。第一部分加強論述了發展核能的重要意義，闡明核技術是實現歐盟脫碳目標的關鍵。一是核能具有獨立、可靠和安全等優勢。二是《原子能共同體條約》和技術中立原則等歐洲能源政策支持發展核能。三是國際組織視核能為應對全球變暖挑戰的關鍵。四是當前小型模塊堆與新一代大型反應堆技術發展迅猛。

第二部分倡導歐盟委員會在歐洲內外加強推動核能行業發展，并為此制定清晰發展戰略和采取切實措施。戰略制定應從以下方面考慮。一是制定明確路徑以在其所有討論和提案中充分反映核能作用。歐盟能源戰略應承認越來越多的成員將要或正在推進核能更多部署這一事實。二是將核能與可再生能源一樣視作歐洲實現能源脫碳目標的支柱。歐盟的政策、法律和法規應將核能與可再生能源同等對待，確保在目標、簡化許可程序和獲得資金等方面為核能發展提供足夠激勵。三是對保障能源安全和應對氣候變化挑戰的方法保持一致看法。實現歐洲能源和氣候目標的方法和技術本身不是目標，未來氣候、能源和相關文件目標應側重溫室氣體減排目標，而能源來源和技術方法相關文件應側重于放寬限制和依靠所有可用的非化石選擇。采取切實措施方面應主要考慮制定強力、積極政策，支持為核能提供有力融資。一是確保其所有技術提案符合技術中立原則，聚焦助力成員國實現2050年凈零排放目標。二是在成員國、私人投資者、歐洲復興開發銀行和其他利益相關者之間建立伙伴關系，討論為核能發展投資這一重要議題，這將發出歐盟委員會支持投資核工業的強烈信號。三是審查所有投資基金規則，使核能符合投資基金資格（如現代化基金、過渡基金、創新基金和投資歐盟基金），避免核技術在歐洲投行或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等金融機構貸款戰略中受到歧視。四是啟動一項程序，即與成員國共同制定國家援助準則，促進歐洲核能供應鏈和核電發展。

此外還需要解決其他重要問題，例如：通過歐洲原子能共同體工作計劃等途徑，支持新技術概念和試點項目的創新和研發，以保持核行業的先進性并為未來做好準備；通過確保在單一市場內的公平競爭環境、支持歐盟小型模塊堆伙伴關系進程和推動國家與歐洲監管機構在小型模塊堆上合作等措施，支持歐洲小型模塊堆和先進模塊堆產業的發展。

4 “核聯盟”現有成績及未來行動分析

“核聯盟”已經取得一些重要成績。歐盟2022年專門出臺補充氣候授權法案（2023年生效），決定將特定核能發展活動納入《分類法》支持的可持續經濟活動。這將極大鼓勵私人投資者投資核能。此外，政策制定者、金融監管者在為核能制定金融政策和金融監管指標和標準時，有了法律依據和支撐，利于核能獲得政策支持。歐盟與“核聯盟”就修訂版“可再生能源指令”達成一致。根據該指令，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在歐盟整體能源消費中的占比從之前的32%大幅提高到42.5%，并額外增加2.5% 的指示性補充，以實現45% 的目標。在工業領域，規定成員國需每年增加1.6%的可再生能源，并設定了工業用氫目標，即工業用氫42%來自可再生能源制氫，并在滿足下面條件時可降低20%：到2030年，成員國消耗的氫77%以上由非化石燃料制取。非化石燃料包括核能及可再生燃料，這表明歐盟承認核能制氫可以替代可再生能源制氫指標，降低核能為主國家的可再生能源指標壓力，增強其他國家發展核能信心。

然而當前成績距離“核聯盟”最終目的（即在歐洲范圍內實現核能與可再生能源同等對待，享受同等戰略地位，同樣的法律、法規和政策支持）仍有一定距離。

短期內，“核聯盟”可能聚焦推動歐盟將核能列入《凈零工業法案》中的“戰略技術清單”。《凈零工業法案》旨在加強歐盟可再生能源技術及相關制造業的韌性和競爭力，列出了8項對未來具有戰略意義的凈零技術，包括風力渦輪機、電池、熱泵、太陽能電池板、可再生氫等，核能未列在其中。歐盟為這些戰略技術設定了2030年制造能力部署目標，并為實現這一目標提供了一系列激勵措施，比如減輕行政“負擔”并簡化項目許可程序。“核聯盟”第二次會議聲明提出的“核能是實現氣候目標的戰略技術”和第四次會議聲明強調的“技術中立”原則都顯示了其可能推動核能進入“戰略技術清單”。此外，其實現核能與可再生能源同等對待的最終目的也要求將核能也列入該清單。

從長期來看，“核聯盟”將持續推動歐盟委員根據《核能新戰略》行動。戰略層面，將核能納入歐盟能源戰略，推動各界全面重視核能并促進核能發展。監管層面，全面完善相關氣候和能源法律、法規和政策，將核能納入其考慮，加強各國監管部門合作、施行最高安全標準，簡化審批程序，并確保公平競爭市場，為核能健康有序發展提供有力監管框架。促進經濟支持層面，與公私投資者合作，釋放為核能投資信號；全面審查相關金融機構的投資基金和融資戰略，促進將核能納入相關投融資基金和戰略，為各國發展核能解決資金這個首要難題。重點核項目方面，支持新概念和試點項目的創新和研發，特別是小型模塊堆和先進模塊堆項目。此外，歐洲核能發展將更注重安全與獨立，在制造能力建設、原材料采購等領域全面降低外來占比，保障其能源安全可控。

5 結語

“核聯盟”正式成立以來，其成員國數量快速增加，表明越來越多歐盟國家考慮發展核能。半年多以來其活動頻繁并取得一定進展。從最初敦促歐盟具體立法和政策制定中考慮核能并給予激勵，到后來制定《核能新戰略》路線圖，“核聯盟”目的不斷向戰略層面推進，訴求和行動逐漸成體系化。俄烏沖突下，歐盟加快能源獨立步伐，這與“核聯盟”目標一致。此外，“核聯盟”規模不斷壯大，話語權逐漸提升。因此，歐盟可能進一步采納“核聯盟”相關提議，將核能納入其能源戰略，制定積極政策，提供有力融資，推進實現《核能新戰略》路線圖，進而推動核能加速發展。“核聯盟”仍將繼續活躍在歐盟能源轉型舞臺，推動核能成為歐盟能源戰略重要拼圖。我國核能發展勢頭正猛，正加快推動核電“走出去”，應積極關注“核聯盟”動態，發掘其需求，嘗試與其進行核能產業合作與核技術信息交流，促進雙方核能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