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促消費,現在已經是人們的一個基本共識。問題是如何促消費?消費問題的癥結究竟在哪里?出路在什么地方?
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消費問題不是政策可以解決的,解決消費問題,需要的是發展方式的轉變。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這么說?
我們過去幾十年形成的是投資主導的發展方式。無論是過去的成就,還是今天的問題,都與此直接相關。這種發展方式的形成,是可以理解的。中國是在一種非常落后的基礎上開始發展的。這時候,資本就是發展的瓶頸,需要解決的是資本形成和投資的問題。這樣,也就可以理解那些年為什么招商引資處于那么重要的地位。
現在的問題是,經過幾十年的發展,情況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現在資本已經基本不是問題,至少不是主要問題,同時,投資的邊際效益已經越來越低。據估算,中國現在每拉動1元的GDP增長,就需要投資約9元,而10年前只需不到5元,在20世紀90年代需要的投資則略高于3元。在這種情況下,消費就成為越來越重要的制約因素。
這說明,投資主導的發展方式實際上已經走到了盡頭。在這種情況下,需要實現發展模式的一次重要轉變,即從以投資為中心的模式向以消費為中心模式的轉變。
最近看到兩句話,可以有助于我們對上述問題的理解。一句是曾在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中擔任美國總統的胡佛說的,他在評論30年代大蕭條發生原因的時候說,這場經濟危機發生的主要原因是:工業沒能把它的進步傳遞給消費者。換言之,在經濟迅速增長的時候,能不能使勞動者和消費者分享經濟增長的成果,將決定著經濟的未來前景。還有一句話,是克魯格曼說的,中國所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是:要以不斷增長的消費替代不可持續的投資。
但實現這樣的轉變,并非是一個簡單的政策轉向的問題,而是取決于一系列結構性的制約。通過下面這三個數據,可以看到,我們面臨的結構性制約因素是什么:
一是投資相當于GDP的百分比。從2008到2021年,我國投資平均每年相當于GDP約44%,而全球的平均水平為25%,美國約為20%。二是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例。我國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例從1983年的62%降至現在的43%,國際上一般為60%~70%。三是居民消費率。我國居民消費率只有約38%,而國際上一般在60%左右。2023年上半年,我國GDP中,個人消費支出僅占30.3%,美國為70.8%,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在50%~70%之間。
這樣我們也就可以理解,在上述條件的制約下,僅僅靠刺激消費的政策來拉動消費,是不可能奏效的。相反,要實現這種轉變,需要進行一系列的結構性變革,包括調整國民財富在政府和居民間的分配比例,提高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增加居民的財產性收入,使資本市場成為國民分享發展成果的平臺,而不僅僅是企業融資的平臺;平衡產業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與就業的關系等。
(摘自“孫立平社會觀察”微信公眾號)